隔日清早,
婢女阿翠为江熙梳妆。
“郡主,接沈三郎的马车今早天一亮就已出发。”
细密的齿梳从江熙的长发上一梳而下,铜镜中,白皙秀气的小脸上眉如柳叶,薄薄的刘海弯在额前,衬得明亮的杏眼水润温柔。
往下,挺鼻小巧,两片柔唇粉嫩如桃花。
江熙看着镜中被刻意打扮的自己,心头担忧。
不行,这也太好看了,要是抢了谢荷的风头怎么办?!
她夺过木梳,轰走阿翠,“今日见三郎,我要自己梳个新发样!”
顺便提醒其他婢女去看看谢荷可有穿上她昨晚急急送过去的衣裳:
“见三郎这么隆重的日子,谢荷自然得弹个曲,去检查她可有好好打扮,不要到时候丢了王府的脸面!”
等婢女一将门从外拢上。
江熙就忙活起来。
她挨个拆下头上的珠花,在梳妆台上找了半天,选了根最不起眼的木钗,对着铜镜,往头上随意一插。
又用指头沾点脂红,在两颊抹了抹,觉得不够,索性用指甲挑出来一坨,左右左均匀地涂在脸颊两侧。
她对镜端详,
嗯,眉毛得再粗一点,
眼皮要不再红点?
对了,眼角再来颗美人痣!
……
最后,看着调色盘一样、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脸,江熙满意地拍了拍手,搞定!
她大大方方地打开房门。
院中看见她的婢女皆是一惊。
“怎么了?本郡主亲手画的妆,有意见?”
江熙扫视一眼。
众婢女低头。
想张嘴的阿翠被她一盯,也连忙把话咽回去。
江熙点点头,负手潇洒离去。
阳光长廊上,
她一步三颠,心情明媚:
见三郎去喽。
清晨,沈相府前。
沈昱的生母,阮氏,站在两匹栗色骏马架着的四轮马车前,伸手理了理沈昱一尘不染的白袍。
她语气温柔,“江熙郡主脾性古怪,你此行前去切莫顶撞她。”
沈昱平静:“儿郎明白。”
看着他冷淡的脸,阮氏心里有一丝愧疚,“湘王的权势你清楚。你父亲这两年在朝中越发难做,不是他不想护你,而是……”
沈昱微皱眉,再次重申:“儿郎明白。”
他掀开深色车帘,在晨曦中踩着马凳上车,余光从府前空荡荡的台阶一闪而过,心中冷笑。
如果不是江熙郡主,恐怕那所谓的父亲根本就不会记得,他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湘王府前,
江熙顶着一张大花脸,招摇地歪在府门前的金丝软凳上,一腿平伸,一脚踩凳,悠哉啃着饱满的脆梨。
持刀侍卫站为两列,守在她左右两侧。
一早便备车去宫里的湘王,临走前看到此景,还直夸江熙身子骨好得快,对于她的种种行径一笑置之,放心离去。
然而,没人知道表面张扬的江熙心里早已泪流成河。
很明显,屏幕前只玩着一个固定形象的玩家,并不知道她对自己的脸做了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是否迎接沈昱这个选项,立马选了「是」,如何迎接,直接选看起来最霸气的「佩刀侍卫府前开道」。
当看到那把太妃椅被三四名小厮吭哧搬到王府正门口,
沉醉于自己高超“易容术”的江熙顿时警觉,
果然,身体自动迈步过去,在人来人往的府前帅气撩衣,一屁股坐下去。
如果没有她这“如花”般的显眼妆容,那此番动作想必还有几分酷帅,可搭配这张脸,她觉得自己快把湘王府上下一千来号人的脸全丢净了!
怎么没人出来管管她,
把她就这么抬进去也行啊!
江熙“咔嚓”咬下一口汁水香甜的梨肉,一边咀嚼,一边内心暴风哭泣。
正想着那车夫怕不是半路迷了路,都这会儿了还没到,她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骏马迈着整齐的步子,稳稳拉着一辆尖顶马车,驶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随着车夫一声轻吆,慢悠悠停在恢弘大气的湘王府前。
车厢四面皆由藏蓝色丝绸装裹,暗色金纹奢华大气,金纱遮掩的窗柩正对着府门处的位置。
从江熙的角度看,
风吹帘动,薄窗被推开,一只肤色极白、骨节纤长的手轻撩起纱帘。
车后跟着的另一辆马车上,跳下一名腰悬佩刀的黑衣侍仆,走上前去倾听吩咐。
这是谁?
怎么不是沈昱?
江熙连啃两口梨,将剩下的部分丢进一旁恭候呈着的果盘,勾勾手指。
距离她最近的侍卫走到她身前弯腰。
她扬起下巴,“去,问问哪家的公子,让他没事别挡道!”
侍卫脸一僵,目光看向马车,一脸为难,“禀郡主,看那侍仆腰间的红珠玉佩,应该是,是太子殿下。”
太子?
那个据说病得快死了的皇室弃子?
江熙皱眉。
他来干什么?
马车前,黑衣侍仆上前一步,伸手掀开车帘,将小臂绷紧往前伸出,保持低头倾身的姿势。
方才那只撩帘的手探出,放在送上前的黑色窄袖手臂上,似乎将身体的重心前移,缓缓从车帘后起身。
先是黑金锦绸的长袖、
束起乌黑长发的细簪玉冠,
然后,在玉冠折射的阳光中,蓝绸车帘后,露出一张眉墨如画、肤色白得耀眼的侧脸。
隔着一段距离,江熙看不清五官,但一眼便觉察,那由侍仆小心翼翼牵引下马、一袭柔滑漆黑常服的男子,仅仅长身玉立地站在街道空地上,浑身上下便有种天神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霸气。
他站定。
一瞬间,
王府前所有侍卫手抱剑鞘,单膝叩地。
男女家仆和街边路人齐齐跪拜。
“参见太子殿下!”
江熙愣了愣。
直直看向那道被明亮阳光包裹的黑色身影。
「太子,裴征」
他的视线跳过一众俯身的身影,落在她的脸上。
似乎被她的扮相逗笑,手扶着胸口,轻声咳嗽起来。
慢半拍的江熙连忙学着周围的人,起身欠了欠身。
太子咳嗽了好一会,
江熙弯得腿都酸了,
他才喘着气说“免礼。”
而这短短几秒,江熙心思变换,对于这位不速之客生出几分警惕。
系统不会随意安排人物出场。
这个太子,莫非,跟前几日那画舫上的神秘男人有关?
江熙腾地回想起拇指压过唇的触感,心中一颤,蓦然抬头。
谁知那太子看似身量高却虚弱似杨柳,脚下白鹿皮靴才堪堪迈出两步,就得倚靠身边黑衣侍仆,由他一步一随地搀扶向前。
当真是个病秧子?
江熙不敢掉以轻心,趁他走过来这会功夫,立马查看眼前这位太子对她的好感值。
「好感值:—」
没有数据?
如果没有记错,沈昱现在对她是负数,谢荷是19,还有那些稍微多些接触的人,都能查出确切的数字。
这没有数值,向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不会有任何跟她产生纠缠的可能。
江熙顿时放松。
害,还以为什么呢,原来真就是个打酱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