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谈现在好噻,新闻电视网上给你一宣传,晓得你屋里困难,到处四面八方都来帮助你,你看电视上那些,这个捐几千那个捐几万,那个钱就来得快,又不要你还,人家自觉自愿的善心,那个好安逸好方面啊。”
“......就是啊,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哈都来帮你来了,都给你送钱来,来救你。”
围住门口的多以叼着烟背着手的褴褛中年,中老年男人为主要,在他们身后靠着墙壁的,挤在过道边上的则大部分是妇女,老太婆们:
“......那就是命不好噻!个人也造孽屋里也造孽,她那还不晓得真正动得成手术的话医不医得好,有的卵巢癌是把子宫卵巢割掉了也还是要死欸,医也是白医,不取作用,后面还要化疗呢,运气好的管三五年,是运气不好的话开刀转去三五月。他这个又不包你,又不说一定一回就给你整好以后都不犯,癌症这个东西你看有好几个得癌症的活得久的嘛。”
“也不好谈,我们那里代老四儿不就是癌症啊,他那还是多恼火那种嘞,当时明显看着不行了,一哈人都说没得医头说他要死不得活了,都深怕他开刀了救他是白救,结果人家开刀转去现在不是好好的唛,十几年了,药都没吃,就这样好了就好了,也没得啷个后遗症,现在身体不是好得很唛,当时还深怕他有啷个后遗症怕他开刀开瘫了呢。”
“你这样说!那你这样的又有几个嘛?你看到有几个得了癌症开刀转去还活十几年的嘛,你那都是极个别少数,大部分就是白花钱,钱去了,人活几天,还是去,浪费钱,最后算你个三五年。三五年,你没想你看个癌症开个刀要好多钱呢,起码上十万!还莫说你后面吃药,过后身体屁了这里不好那里不好。那你啷个不谈那些肠癌胃癌,活几年瘫床上屎尿都要人处理的呢,那些开瘫了走不动路的呢,癌症!生到这里来了,基本你就没得意义了。”
“......主要还是下面的娃儿造孽呢,管他是不是癌症,又要人照料又要花钱,让你一哈钱搜刮出来去看病,屋里剩下一家人就难过噻,还有一屋人要吃饭的嘛。”
“所以就是说噻,救也是白救,还拖累人,是下人孝顺还好,下人不孝顺,你有得搞,又换了说,孝顺的下人,你舍得拖累?”
“你这,那你除非是不生病!”
“我生病我就去跳河跳楼,我不给哪个增加负担!”
“哼!说的恁轻巧!”
“......你这话也有对也有不对,这种人也有哈,为了娃儿,再讲一个,你我都恁大岁数了,格老子儿孙都有了,死也死得噻,这就不比年轻人,年轻人唛还说花点钱救他有个医头,关键你我这个岁数活不了几年也还是个死,那何虚无还来花这笔冤枉钱啊。死哪个想死啊,哪个不想救命啊,不想医生救他菩萨救他啊,你拖累人噻,是不是嘛?要为娃儿为下面的考虑啊。”
“......”
有个同老张一样将从别处走上来的老头凑到门口去张望,人多挤不进去,七嘴八舌的半天没听到头,转身看到墙边这一堆,走到老张身边来问:“这屋里整啷个搞恁多人,上啷个新闻吗?搞的恁热闹。”
“......喊你上去亮个相,给你评哈美丑。”老张自己尚未听全,半张着嘴看他。
边上的妇人因小声道:“还没听到头吗,癌症,屋里造孽,这里啷个单位来给她募捐,整到网上去宣传,有人来捐钱给她,你没看那门口堆恁多花啊吃的那些嘛,捐钱,来给她拍照片的。”
那人道:“还捐钱,哪个捐给你啊,我还想哪个捐点给我欸,她是生的啷个病嘛,屋里没得钱吗?没得娃儿?”
“就是跟你谈造孽噻,两个娃儿老大生下来就是残疾,两只手齐手臂这里没得,一味靠脚生活,吃饭做事都靠脚,那里床边上那个就是,你看嘛。老二生下来晓得脑袋哪里不好哦,半傻不癫的,三十几连个堂客都没得,那里站着的嘛,你看就不是正常人的样子,老大倒说到堂客了哦,堂客又是云南哪个偏远山区的哦,娘屋也是没得钱,又没读过书。一屋人都是低保户,就是个老公人在打零工,晓得生的啷个病啊,光是谈癌症,要好多钱,先谈瘤子,又谈是恶性的,还要化疗,晓得她那个命硬是。”
“命生在那里去了。”老头走过去望半晌,还是望不到重点,仍回来找这老太婆:“捐得到不嘛,找哪个捐嘛,妈——人家人都认不到他会捐钱给你?”
“没喊你捐,你舍不得没得钱唛没喊你捐噻,那里面恁多人的嘛,村上队上镇里面,这里医生护士,他还拍到网上呢,恁多人,有钱的就捐,愿意捐的就捐。”
“捐唛也要讲究个实际噻,你这是不是楞个嘛,是不是真的造孽真的要这个钱嘛?”
“这里来恁多人的嘛,医生护士给她出证明,村里队上镇上给她出证明,这还有啷个假啊,眼睛看到的事。”
“龟儿这也是......”
外面的人挤不上去,里面的人挤出来也艰难,那两个录完视频的护士大约因为挤了好几下才成功脱险,脸上都是一副忿忿又无计可施的表情。
门口有个抱着手的中年男人退出来朝身边望一转,有些讪讪而眼热的笑着,像自言自语,又像对身边能看见的每一个人说的:“......妈——平时过的恁潇洒恁安逸欸,大抛细撒了,正到用钱的时候没得钱,这阵儿好哦,有那些人愿意来给你捐钱,反正那些人会挣钱的呢......”
楼层与楼层间的楼梯过分长,老张从三楼下来,听到有人在两个楼层间玻璃外面的平台上打电话,那是医生才能打开门去到的地方,老张起先并未留意,只顺耳听到了有个压低的年轻女声在那里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