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开大约怕睁眼见了他就要吐出血来,耳朵却竖起来听他在屋里的动静,那苞谷粑外边油腻腻,咬里面却甜丝丝软糯糯,他吃的安逸,身体稍稍往
“原来是没吃饭没得力气哦,吃米粉不?走街上去,我请你。”潘天发笑道:“你这人,个人要把个人拌死。”
他又把屋里瞧了一转:“恐怕米都没得呀?我还去给你买个包子儿来,吃不?”
望他一阵儿,便当他答应了:“你这人!”
又望一阵,才起身出门去,自顾笑着:“我今朝还来给你当天幺儿。”
王祥开把那苞谷粑吃的满意极了,管他出去进来,只要手没伸到他枕头底下来,随他搞啷个去。
王祥开的破房子离街上又不远,潘天发心里得意,觉得这是能说通王祥开的好时机,在街上碰到以前住龙头石一个熟人,摆一阵龙门阵才拎一袋小笼包转来。门又关上了,潘天发嘿一声,自言自语道:“你才是妖气儿!”
“又把门关着整啷个嘛?你屋里好多金银财宝深怕人家给你偷去了吗!”这样说完,在门口站一阵听不到回应,一下也有了气儿,心里作罢就回去了,手却还是在门上推一下,嘴里忿忿道:“不是看你一个人造孽哪个仙人板板吃饱了才来管你!”
又是卡几下豁然推开,扑面而来一股燃烧过后的干燥和烟灰味道,王祥开半侧身仰躺在床上,床前比他离开时多了一个白瓷盆子,潘天发走近来细瞧,竟是一沓沓崭新的钞票。
“吁——有钱欸,恁大一盆,你摆出来整啷个嘛,显示你多有钱吗?”
王祥开不答应,眼睛还有一条缝儿没有闭上,他就这样仰面朝天,手上还有两张,那手背上还有些许苞谷粑的油。
“包子儿还吃不?你这钱拿出来摆这里整啷个嘛,送我吗?”潘天发这样道,便伸手去盆里拿,上面几沓都还崭新干净,拿了五六沓,越摸越烫:“你这钱放热灰篓里的吗,怕它冷啊?”
再拿一把,忽然被烫了一下,他伸两个手指头将它牵出来,底下一部分已经烧没了角裹的漆黑了。
王祥开先前坐在床沿上还有几分力气,枕头下的钱拿出来都是一沓一沓拆开,一张一张来燃烧的,越到后面肉身越迟钝,也晓得个人不了了,便一下把所有一气往里头砸去。积压下来的纸扑熄了火苗,
床上的王祥开先前那奄奄一息的枯竭力尽的感觉都没有了,是已经彻底睡去了。
既然都死了,有的人还是将他往好处想:大约烧到后面他也后悔了,于是一哈都扔下来,剩下多少没燃完的都全归你王科……这么厚一沓,多少必然会剩几张下来。
他那种人难道还会怕下去了没脸见王清平吗,必然还是有一丝良心未泯的。
这样,王祥开的骨灰还在灵堂里摆着,潘天发和席文华更要把王科找下来了。
王祥开没有后人,一四六七由队里帮着处理,原本在山里恐怕也有几个人来看看,现在街上,就是潘天发和席文华来了,帮着,站着,看着。
潘天发回去也通知了老张的,但这时黎书慧娘家那边一个妹婿死了,两个人往那边去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到石岩来。等在那边守一个星期死者出殡上山,王祥开的骨灰由队里出面已经撒到石岩老汽车站后面那片树林边了。那里从前就是坟场,越到后来,附近死的人逐渐都埋到那里去了。
王祥开的钱由华儿保管,五万出头的样子,商量是把王科找下来,再把钱一哈给他,他这样大的人,工作没有,房子没有,家人朋友也没有。虽然年龄上有二十好几,但恐怕二十好几的心智也没有。
华儿感叹:“一哈恁多钱,在石岩住院跟他谈医不好了喊他转到县里市里大医院去他都不干,生怕把钱用光了,平时也没置啷个,烧了好多啊……巴不得一哈带到棺材里去。”
潘天发道:“带去就归他吗?带去还不是给其他人分,他一个人不可能得到。”
席文华光是摆脑壳:“还是买不了命,管它多少,还是买不了命。”
再如何说,除了这些人,其他是没有人去看他的,听说老一辈里鲁仁姝也生病了,国庆吃酒看来还有几分笑面,过一阵儿席文华那里吃酒人就不行了,光是人坐那里,有人跟她打招呼要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不过生死这个事说不准的,或许她还能熬今年一个年,毕竟她们封佑还没有成家呢,她还有些牵挂的。
老张夫妇从黎书平屋里转来,天气已经转凉,白天还是单褂子,早晚还要加衣裳了,虽然是死人,也热闹了许多天,现在又回到两个人的清冷来,日子清汤寡淡无味得很。老张尽管已经不在市场卖东西,早上起来还是到那边去转一转,先前遍地是粽子麦粑咸蛋和板栗,现在也有,但难有几家卖,也难有几个买。
从市场临时摊贩遍地的那一趟进来,许多固定摊贩们正在给失去生机的蔬菜洒水。跟着掉了漆的皮鞋一道拖拖拽拽往里面走,路边有个临时摊位摆了一大堆连夜挖出来的藕,她背后背篓里还有两背篓,摊贩正忙碌不歇,摆称,理塑料袋,把空背篓放地上当板凳,左右张望,朝老张望一眼,笑了笑,从身后有藕的那个背篓里拿出一个包子来啃。
这神态举止老远望来可真像忠传。
老张在她几步外,推鱼车经过的湿地上站一阵,并没有买,背手往前面去,摊贩大概也想到他不会买,看一看他的背影,一手拿包子,一手把藕边上一个袋子里的莲蓬往空处摆点。时节性的东西新鲜,不愁卖的。
一个礼拜不见,老张走一圈过去,旧人们大多都在,所以他只一路瞧新鲜的面孔们,待走到从前他个人摆摊的地方,才在卖腌菜的老太太摊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