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叫啷个妈嘛！只要是他两个愿意的，他两个真心合得来的，你看我们小川跟她姑娘。只是这里没得外人我才这里说，多了她硬是多了好多事哦，头先我们小川那个不是姑娘唛，现在还分啷个姑娘儿子嘛，只要孝顺哪个不一样嘛！我们小敏怀姑娘生姑娘长恁胖一味没瘦下来，她谙她妈妈说什么啊，她说你生个姑娘他会满意？王家就他一个儿娃你不生个儿娃他得满意……这是人说的话吗？这是亲妈说的话吗？非要喊再生个儿，这里儿生下来了噻，四样六七一哈是我们小敏个人搞。给娃儿喂奶洗衣裳做饭，接送大的，拖小的，一哈是靠我们小敏。我们小川又忙哦，他那有正经事的人肯定不像你我这些恁有时间哦，她像啷个教她姑娘呢，她说你胖很了，又天天不晓得打扮，说你不收拾，说哪个男的想转来看到……”
封增银人虽然背对她们，有龙门阵摆起来还是要竖一竖耳朵听一听。待那三人找位置坐去了，眼睛不住搜寻她们，还想再继续听说下去。
“幺爷一个人坐这里唛，他们那些呢，说是走前头欸，还没拢吗？”
现在席文华来了，挨他身边坐下，他又想把这些道听途说的都给席文华转一道。眼睛先瞧一瞧那三人在哪里，才同席文华冷哼：“出不得色！在屋里跟这个搞跟那个搞，不去帮着媳妇带娃儿一个人在这里安逸，以为二天娃儿媳妇满意你！”
席文华从前麦桩一样的性格和并不柔和的面相显得像暴躁的不得了，现在人越老又越温和：“在哪里嘛？前面一哈都笑她跟半坡的欸，现在半坡的走了她还是像舍不得还是在这里欸，别样不谈脾气反正是个多好的。”
封增银嗤之以鼻：“脾气啷个好啊，会哄人。”
席文华便止不住笑：“会哄人也算本事噻，你莫说现在的人在外面走就是要会哄人呢，你看那些当官的发财的哪个不会哄人啊。”
“净拍马屁的功夫有啷个好吹的啊，都是些以前拿来批斗的鬼板眼儿，投机倒把的。”他更不屑了，眼睛在玻璃外面转几个来回，这一转，正从马路那边过来的封济就走进他的视线里。可他看到了封家的小辈，看他进来，转头却问席家的人：“你二爸转来没有？”
席文华叹口气：“转哪里来嘛，再啷个他跟幺爸不合，前面几年过年还转来，今年过年都没转来了，谈文双现在已经转来在市里哪里上班呢，云南那边生意也不好做，又不经常联系，你啷个晓得人家在市里哪里啊。谈可能是娃儿读书吗，在市里买的房子欸，我也不晓得，我个人文斌那里都很少转来，你像这里二爷屋里做事，他们一味在外面又没来往，一味是我在走。以前妈妈在唛还说哪家做事也给他写个账，现在我也懒得写，他又一味不转来做事也不通知这些人，我给他写这个账来做啷个嘛。”
封济在那里写完了账，礼盒拎在手里，眼睛前后将大堂里的人望一圈，最后落座在了靠门口王祥开那一桌，看来是王祥开先招呼的他。
封增银忽然叹口气，能说话的也就是那几个了，从前封家席家在河底下多繁盛两个家族，到如今来竟然见了面连可以随便谈起的言语也没有。封佑出远门了，这一去恐怕会回来的可能就不大了。
坐他边上有个带孙子的老太婆正拆着写账得来的礼盒，里头东西还不少，烟糖饼干一大堆，因他眼睛一直枉然的注视着，那老太婆恍然惊觉，同他现一个尴尬的笑脸：“小娃儿家好吃，这个烟也要拿去耍，现在的人做酒兴拿礼盒，他这个盒子还多好看的，可能他这个盒子也要好几块钱哦。实际现在做喜事这个烟可以抵落了，现在都兴放个红包在里面，烟就算了，你像我这种我们屋里又没得人抽烟，拿转去也是干放着。他这烟还贵，我看他们那些做喜事的一个红包八块或者十块，比你这个烟还划算些。”
席文华笑道：“现在兴的东西儿多得很，有的又是礼盒有的又是毛巾，有的又是红包有的就是一包烟，哪样都有，只看主人家兴哪样。现在是有了欸，现在没得以前那种吃不起饭了，现在大方的人多。妈——以前做个酒吃些啷个嘛，谈是九大碗，净是凉菜，素菜，有几碗肉深怕筷子夹慢了，你一谈不吃马上就给你包走，哪个吃酒不是带包包儿口袋去啊，送个二十三十还要拖家带口去吃好几顿，近处帮忙的还要一天给一包烟，帮完忙有剩菜还要带点剩菜走……
现在还有哪个二十三十去写账的啊，现在起码都是一百起步，一百两百，亲点的三百四百，大方的五百一千……我说你那些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现在你吃得了好多嘛，现在才是真正的九大碗，大酒大席，你饭都吃完了吃饱了菜还没有上完，人家各色屁还多欸，兴凉菜热菜，炒菜蒸菜烫菜，又是汤菜又是点心又是甜品，还要水果……你数得完不嘛，你数都数不完，光是菜好看光是盘子好看，实际吃得了好多嘛，两个菜就吃饱的东西堆的桌子摆都摆不下。”
他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眼见看过来的越来越多，忽然像罐子口多了个东西被卡住，一时歇息，不好意思的笑着拉了拉身上的汗衫。
又是一个挨得近的老中年说话：“以前深怕人家打包，现在深怕人家不打包，到处都兴光盘，还要喊你把盘子都一哈舔干净。你到有些馆子饭店去吃饭没吃完人家还要罚你的款，还要臊你的皮说你浪费。大酒大席没得人吃，那是以前欸，没得吃的，深怕饿死了，莫说大鱼大肉，有碗化油炒青菜都好得很！现在是啷个嘛，大鱼大肉吃得多，糖尿病三高吃出来啦，又还是想到吃粗粮吃素菜好了，又还是倒转来吃蔬菜。反正是那些花样儿，以前的老古套又翻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