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潘寓算是比较理想的了,他也闲,工厂上班,一眼望到退休那种,有的是时间。还有他乖啊,固执虽然有,本质上还是个好忽悠的。
找好了乖的,剩下再找个脸皮厚的,张畅不行,曾杰也不行,罗家几个远房堂哥表弟倒是又厚又滑,但看中的要么没时间,要么盖住拒绝。
都是上班的大人了,要配合你参加个婚礼喝个酒还得看发工资的领导大大是否心情好……可选范围着实不多了。
现在这样也算正好,三个人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换了西服,一个搞传销的带两个搞中介的。
三个职业打工人浩浩荡荡带一群人来接亲,凌晨三点半一直开到晚上七点。张信有这时坐在车里才真正有了要去娶陈卓做老婆的激动和亢奋了,说好的在路上睡觉,结果眼睛疼得睁不开,脑子却蹦下车追着车轱辘跑一路。
天色越走越亮,引路的星星月亮笑晕过去,天空破晓,蓝色转金光,从来谎话连篇花花肠子九转十八弯的传销惯犯这时也破天荒感叹几句风花雪月,你看我来娶你,身后的光芒万丈都是聘礼。
他感叹完,煞有其事的整一整衣衫,下车接新娘。
陈家嫁女的喜宴已经开始了,密密麻麻的人坐在坝子已经开始上菜的板凳上,罗家一个唐叔开始在马路边放鞭炮。不晓得多长,声响一直炸到他从上坝子到被簇拥进屋里,上楼。
使原本没怎么注意到他的人一下就都看到了。他还要板出极稳重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内心慌的腿软,说话尾音都有些分叉。二十几年来头一遭,只觉得脸有点烫,不晓得红了没有,应该穿个隐身衣来!
不料刚上楼梯就叫人拽了下来,陈家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叔叔大叫着开玩笑:“进屋来妈老汉都不喊就开始赶楼上跑唛?进门不先认人哦!”
他又被稀里糊涂被拽到老丈人丈母娘面前来,一对并没穿大红喜庆衣裳的父母都是眼泪收不住的笑意。父亲内敛些,手里夹着刚才忠承递过来的烟,他就用那只夹着烟的手来揩通红的眼眶,然后看着这个搞传销的,严肃的说话:“吃饭没有?恁早来的人都没有吃饭噻,找张桌子先坐着吃饭嘛。”
信有舌头打结,看向叔叔伯伯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随来的有个声音道:“哪个走恁远来吃饭哦,先看新娘子欸!没看到新郎官汗都急出来了吗?”
挨着的众人都哄笑起来,边上酒席已经开始动筷了,又是一阵鞭炮响。
泪流满面的丈母娘只管拉着新女婿的手,又是哭又是笑:“不急这一阵嘛,有一辈子走欸,不急这一阵儿。”
“你是不急,新郎急噻。”
就有人在鞭炮声中朝信有喊话:“丈母娘的意思是帮娃儿们跟你要几个红包要点糖,你爽快点嘛,大方点拿出来丈母娘就让你接人了噻。”
丈母娘和女婿都是一通脸红,前者羞赧着去打那说话的人,后者赶紧朝随行带糖带红包的人要红包,红包还在两人的推拒间来回,糖果已经一把叫人抢去分散掉了。
忠承和潘达又赶紧把烟酒和带来的米油腊肉活禽等塞给边上几个陈家人,哪想其中一只鸡的翅膀没绑好,大家都急着抢糖抢红包,鸡却没人要,一下扑棱着飞到最临近的一张桌子上去,桌上汤汁四溅。幸好点鞭炮的刘强手快一把擒住,可他正犹豫,桌上一个大叔又抢了过去:“嘿嘿嘿,这个没得人抢,这个算我的哈,主人家快点来加菜,快点给!”
大家都以为真正的硬战是在楼上新娘门口,信有因此根本没多敢拿红包和糖果出来,一直到楼梯口都只是意思意思着给。陈卓找的那两个伴娘身手他是晓得的,她家族里堂的有几个哥哥也不是简单好忽悠的角色,尤其还在楼梯口已经看到一帮屁大的崽儿往楼上报信:“快点快点,来了,快点关门,来了来了,搞快点……”
简直是抢钱啊!
陈卓的房间旁边是客厅,这时已经是沙丁鱼罐头了,楼下都是汉子大叔老爷子,这里净是七大姑八大姨和小伙子,屋里还有一群比爷们儿还厉害的女汉子,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楼下涌上来,搞摄像的最先还能仗着身高优势给一行人录像,到后面只能拼命保护自己的吃饭家伙不被抢走损坏。
同来的许多人都被缠住了,两个伴郎和几个小伙子憋红了脸才勉强把新郎隔绝在身后那一方小小的,屁股与门缝之间。
张信有蹲在地上拖着求爷爷告奶奶的调子一声惨过一声的回答屋里毫无人性和主权的婚后奴隶宣言,并一个接一个往里塞红包。七嘴八舌的,就是听不到新娘子陈卓的声音。
“以后屋里哪个当家做主?”
“肯定老婆当家做主噻,我未必还能做得到主唛。”
“二天煮饭卫生娃儿哪个搞,钱哪个挣?”
“这些是啷个问题嘛,未必我这个做不了主的人还翻得了天唛,门先开哈儿噻,我进来当面说更有诚意啊。”
“莫花言巧语!好好的说!娶个仙女回去,敢把她变成凡人,点儿诚意都没看到,红包往里面甩呀!这里面恁多人你不分均匀了就得给你开门唛?”
“仙女——想清楚哦,我现在发出去的都是你的钱哦,都是二天孝敬你的供奉你的哦,等哈儿我甩完了二天我没得给你买花买肉的哈——”
本来只是口头话,门里忽然一阵惊呼,一大堆白色先从拉开的门里爬出来,身着臃肿又仙气的白色婚纱的陈卓从屋里站出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张信有先愣一瞬,条件反射的递上去最后一个小红包:“还有一个路费钱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