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回身问起正翻以前账本的忠信:“东西都准备齐没有嘛?要准备些啷个?现在做酒都撇托了,以前一个户头一包烟一张毛巾,或者一个碗一包烟,后头不晓得从哪里兴来的,现在烟也没有了碗也没有了,就是一个红包,高寿的一个红包装十二块,一般的装十块。只有结婚做喜事的还有个盒子。”
忠信道:“烟还是在,糖盒里有烟,盒子也是个好看的花头,他们昨天去看了来呢,一包烟八颗糖,或者放一双饼干,恐怕盒子都比东西贵。”
老张有了笑面:“做喜事唛是图好看噻,准备好没有嘛?糖放啷个嘛,结婚要多准备好多红包呢,过路的接亲的,娘家那边来的人,难得做一回喜事呢,小点的娃儿一人发一个吧,没有挣钱的读书先生们。”
“那些都准备好的。“忠信把本子翻完,递过去给老张看:“符纸还要写,我去买转来你写吧,晓得忠承哪阵儿转来,一起把伯伯的坟包一包,割开见个光。泥巴马路从公社挖到河底下去了呢,从新房子绕过来绕到张家湾,从寨门龙头石那边过来的。”
黎书慧道:“能开到屋门口吗?你那么说,能开到屋门口咯?”
老张一面翻着:“车开得过去倒好哦他宝爷那些你们都没来往了吗?”
“前年过年就没走了,说是跟赵兵走山东哪里去了欸,好几年没转来了,人都没看到,说是他们赵明雪考大学转来请酒的,我不晓得,后头才听到谈的,电话都换了,那些就算了吧,请了还像找人家要钱一样。”忠信朝母亲道:“头晚在屋里吃饭,喊幺妹们早点转来煮夜饭,可能她罗家那几个嬢嬢要头晚下来耍吧。”
黎书慧嗤笑:“晓得转不转来还不晓得欸,赵盈这里毕业考大学都是信好送去的呢,晓得她转来不。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今朝谈转来明朝谈不转来,莫耽误她挣钱吧。”
老张的脸马上垮下来,朝忠信道:“打电话喊她早点转来,耽误她挣好多钱,耽误这几天就影响她发财了吗?一哈都转来!”
忠信不好接话,不知这话里是否包含一哈,只同母亲转移道:“姨娘和祥春他们你通知吧,就在石岩大桥背后以前曾大爷死那隔壁,公交车正对着,下来就看见。”
黎书慧嗫喏了两声,朝老张望一眼没说话。忠信又道:“其他我都通知了的,架先说是取同意就只通知屋里的人些,现在还要请个媒人一路去接亲。”
“现在还兴啷个媒人啊,个人的人个人领进门来就是“老张想到什么笑起来,一会儿又消下去,朝黎书慧望两眼,烟灰混着烟渣一起掉账本上,他抖了抖没滚下来,起身走到阳台欲从上面扔下去,正抬手,罗明先从店门出来,险砸她头上。他又收回来,烟也不点了,楼上好几个垃圾桶这时竟一个也找不到,只得拿着往楼下去。
黎书慧听他声音走到楼下拐角才小声问看符纸格式的忠信:“一哈都打电话没有?你大姐你打没有。”
好多年没写符纸,忠信也没认真学过,再过几年怕真要还给老祖宗了:“打了,大姐信有都说了的,我从荣岩转来还走屋里去看过呢。”
他埋头在老祖宗留的写符纸的指导书里,没多留意黎书慧喜怒难辨的脸,只听她嘀咕:“光是谈一哈都转来,要听话的才转来,不听话的能转来吗。他也是不着急,这里信有小他几岁都取同意结婚那里还没得信儿的,一哈都耍朋友也不晓得跟姑娘耍成没有,一哈都是出去了就不转来,晓得硬是翅膀恁硬我电话也看不见打,忠承又哪阵儿转来嘛,谈没有?是两姊妹一起转来吗?叶舒她老汉来不嘛?前面我都说赵盈这里暑假了去上海看看呢,她也不去,两娘母都犟!”
“忠承谈他们提前转来呢,说他们开车转来,可能会一家人一起转来吧,谈她老汉坐不得飞机呢。“忠信翻的那堆符纸还是老张爷爷留下来的,纸已经黄皱的不成样子,上面墨水写的字迹倒很清晰,明明放在箱子里的,摸完了手里一把的灰。那桌上还有好几本呢,都是一张一张纸写下来拿绳子缝订的,忠信翻一翻,几本书规规矩矩收捡好,忽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个族谱欸?“
黎书慧眼睛望过来,也看不清楚,想一阵也想不起来了:“晓得当时拆房子捡下来没有,那些东西还留着取啷个作用哦,亲两代的都不来往未必几十年前分出去的还认得吗?放都放烂了,耗子没啃完霉灰都朽完了。”
“是不取啷个作用嘛二天小的晓得噻,你像伯伯那种,都不晓得,青舒还要喊伯爷呢。族谱唛下一辈还要取名字噻。”忠信一直把几本书拿从前结婚时的雕花红木头盒子锁起来的,现在仍好好生生装里面,里头还有几块铁片一样的如意锁,忠信翻出来:“还有几姊妹的生辰八字,我晚上生的呀,六一点十五,幺妹也是晚上生的,姐姐是早上生的,姐姐生的时候正天亮,七点三十七,忠承早上生的,四点半,这些东西都还在。”
老张像在字虽然看不清,事情一下子就记起来了:“你跟忠旭都是晚上生的,那两姊妹都是早上生的,生你大姐的时候一哈都在黄泥磅挖红苕,一哈都到坡上去了,屋里个人都没得,惊点儿把我一哈送了。肚皮发作了痛得没得知觉,喊也喊不答应人,你婆婆也到下石坝食堂煮饭去了,还感激好李贵他妈从大坪下来走下石坝去打饭,从后檐沟路过听到屋里声音才赶紧跑到黄泥磅去喊你老汉,又到财神菩萨那崖边喊下石坝你婆婆,不然哪里还有活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