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含沙射影的妇女虽然恼火,竟然闷着脑袋没有还嘴,可见是戳中了心事,另外的妇女们便都站在思想家的地位上相互郎朗开解和疏导:“哪里不是这样哦,哪里都差不多,你看我屋里,先头谈问房子拆了啷个整的时候几姊妹都积极得很,这个喊走这里去耍那个喊走那里去耍谈得好的很。这个也是我这里方便那个也是我有时间,话谈的好听得很。”
有个三十多岁在案板上备菜的媳妇打趣:“去了就不是这样了,去了就把你追出来。”
“倒没有把我追出来唛,反正没得在我个人屋里自在,这样也是不好那样也是不好,这样也麻烦那样也麻烦,那样也管着那样也管着。”
那利索妇女道:“是这样噻,你小时候都恁管他,老了自然该他这样管你噻,没像小时候那样拿棍子打你都是好的哦!”
她很造孽道:“有啷个好不好啊,打是还不敢唛反正不一定把你当妈老汉,生来都是给人家当妈老汉的,没得哪个是生来就给人家当儿女媳妇的。”
黎书慧从她这个话来听出来好多龙门阵,小声笑道:“恁大岁数,你莫非还有好大个想头吗?不谈娃儿啷个对你,光是你这点病都把你磨累了。”
“再是啷个病呢,活着还是安逸的哈,再啷个不好过还是只有活着才安逸,不然你看那医院里为啷个恁多人啊。”
就是啊,不然今天观音会又啷个会来恁多人啊,排轮子吃饭都要排恁大半天。早晓得就不来的。
那一帮熟稔的妇女各人摆各人的,她跟身边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婆絮叨:“以前做观音会哪里有恁多人啊,以前回回最多二十桌就没得人了,洗碗收摆一味是我这周围团转的人个人搞。新岩寺这庙都是我屋里老公公跟那几个会首化来的,跑好多脚板找木匠找石匠盖了一两个月,又遭那都要把疯子绑在屋里才敢做,拿刀刀砍来吓人。那阵儿哪里有这些人嘛,出钱又出力,是现在香火好了呢,以前哪里来恁多人。”
那老太婆果然很惊喜的与她说话:“你是哪里的嘛,你就是这里的吗?”
她不客气道:“我就这岩脚的。现在谈这岩脚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晓得,以前站在岩上面就能看到我房子,现在唛房子一哈拆了噻。拆房子把这一坡全部拆完了,就还曾家沟还有个老疙瘩,其他又没得人。
以前这坡坡好热闹啊,以前这坡坡,里面齐沟里头,到河底下,那边齐猪场,龙头石,多大一坡人,是办酒做事的话,坝子打挤都是人。现在还走哪里去找恁多人哦,以前还说有几个老疙瘩,房子一拆完,这坡坡鬼都打得死。过年还转来上个香,其他平时哪个还上来嘛,感激修条路,不然转来方向都摸不到。”
“是这样,我们黄高山那边也是这样,没得人了,老公公老太婆都没得几个了。娃儿们平时也不转来呢,现在还有个单家独户,等以后我们死了,样都没有了,老祖屋在哪里都不晓得了,一哈都到城里去了。”
“要啷个老祖屋啊,他们城里三江那些,人死了都是烧成灰埋到陵园里。莫大多个地方还贵得很嘞,点点大地方一两万的钱,谈现在不准埋整尸了噻!晓得为啷个啊,谈污染环境,人死了不整尸埋烧成一包灰哪个认得了哪个。”
她误理解为:“死了哪个还要认得你啊,就是不烧,隔两年烂的只剩骨头后面人一样认不到。你屋里又有几个娃儿嘛,那房子拆了呢你是在哪里的嘛,跟姑娘一起的唛跟儿媳妇一起的?我看你身体还好欸,出去倒安逸哦,出去倒方便安逸,买啷个东西都方便。
我屋里两个娃儿就是回回转来都谈懒得走,以前那阵儿我们还完全靠脚走路转来呢,现在有车他都嫌懒得走。我们那两个娃都在市里面上班,他们倒很少转来了哦,他们都在外面上班成家。这上面是不得转来了,转来也没得啷个意义,转来又种不来庄稼,又做不来事,又不会吃苦,转来也是遭罪。他想在外面就在外面算了,他在外面习惯了就让他在外面,转来也是麻烦”
李贵上来在庙里帮忙,老张安排他给道士先生们打下手,放个鞭炮,点香点蜡烛,燃纸,安排人拜参磕头上课,和帮忙发供果。
这样,黎祥琴和王正书就没上来,曾发儿也没来。
黎书慧走到挡住王正书房子的树林那边去看没变。不过黎书慧也不下去看了,先上来时说要去老屋基看看,回来又不去了,便只有老张一个人去那边转了一圈。黎书慧在庙上等着,他同杨秀安,和几个道士先生一起。后来回来黎书慧才晓得,他是找掌坛师帮忙,给罗昭全请愿去了。
“过年都没得人转来,坟上还是青不见白不见的,王二那坟上也是。”
黎书慧道:“要见啷个嘛,操心人家屋里的事。”
是这个理,可总一座长满荒草的孤坟在那里,老张看着难过,月月初一去新岩寺烧香,总要转到那边去看看。
新岩寺爆发性的短暂热闹后生活又平静回一潭死水,老张和黎书慧都觉得年前没什么热闹可瞧了。屋里除了黎书平时常来送自己种的小菜,其他一个来人也没有,信好和信欢这几个月都不来了,日子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两人于是又开始盼着过年,看那两个子女要不要转来。
忠信是说信欢耍男朋友了,但老张电话里问起来她又说没有,黎书慧私下猜测肯定是有了,可能刚开始耍,两个人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谈好了就带转来看噻,你平时转三江来从这里路过到这里来吃饭嘛,把人带转来我给你把把关,我先给你看看,看你妈满意不,看得上不。”老张总是这样孩子气的开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