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过年吃肉,现在城里那些,电视上面,哪天不吃肉啊,糖也有肉也有,还分过年才吃吗?讲给人家听演给人家看。”
王莉哭笑不得,让姐姐哥哥挨着外公坐,自己抱孩子,一面给母亲帮忙,不过黎祥琴又推她:“个人吃,个人吃,管那些整啷个。没得啷个好菜,我这不会做菜的懒人,有啷个就吃啷个哈,不兴客气不兴拘礼,个人吃。”
姐姐哥哥都规矩的坐在门口顶边上,黎祥琴看他俩吃饭秀气的模样,打趣道:“这回不安逸吧,我们这些地方东西跟你那些又是一个样,吃不惯吃不饱个人饿着哈。看你今朝晚上吃啷个,中午就没吃好点儿,晚上又看你吃啷个嘛。”
地域饮食文化差别确实明显,不过在那边王莉也做饭,一灶台的菜几个孩子勉强也吃的饱。黎祥琴又另外煮一锅火锅丸子那样的汤锅,王莉就是怕她们吃不惯特地路过三江下车来买的,但黎祥琴没煮过这样的东西,白的黑的红的各种丸子,依旧在里面放把海椒花椒就算好,味道跟王莉做的实在不能相较。除了那些,姐姐又多吃了许多王莉夹来的酥肉,只有陈智最不挑,管他辣的麻的咸的酸的,就连那碗白水煮圆白菜也咕嘟咕嘟嗦下去一肚子,这圆白菜一样清秀可爱丝丝蜜甜的小东西。
王莉坐在他身边,同长辈开玩笑:“口味这个东西是变不了的,再出去恁多年呢,始终在屋里吃惯了还是自己屋里的吃的顺口。”
“是这样呢,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嘛,那年轻时阵儿我们到新疆去收棉花,那边吃的跟我们这些更不一样,光是啃两个灰面饼子,住了一个月,嘴里全是泡。干得咽不下去,我们哪里晓得那些地方吃啷个呢,样都没带,后面有个老乡屋里还放得有两斤干海椒面,那干海椒面吃着都安逸,光用它拌园须蒜苗都安逸,这样才过来了。”
“外面再好也不如我这个狗窝好,没得我个人屋里吃得安逸。”过年了,也喝了半杯白酒,王正书也显得放松了许多。
王莉道:“倒是这样说,还是个人屋里的饭菜有滋味些,外面味道再习惯了,时间久了还是想的。”
黎祥琴站在王莉边上,又道:“还是这个最乖,哪样都吃,哪样都不挑,给他啷个就吃啷个,你看这个好乖嘛。”
大人给什么吃什么,不给就自己上手,也是抓到什么吃什么。
王正书最关注的又是规庆,除了从小在身边待一段时间,神态上,总感到他像小时候的黑娃,他虽不像黎祥琴那样用语言和夹菜来表达,可吃不到什么菜,又总是默默往他面前移过来。
规庆与黑娃其实性格上并不相同,姐姐小兰更与他们不同,她是被王莉用爱堆砌起来的孩子,尽管这个丫头总是假装成懂事的小大人,可什么都是写在眼睛里的,喜欢,害怕,高兴,嫌弃,亮晶晶的一双眸子,跟王莉小时候一样乖得很。
曾发儿同姐姐道:“好好读书,好好读,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大出息,二天才不得像我们这样风吹雨淋的,读书才有用。”
王正书竟然点点头:“有文化是要轻松点。”
曾发儿又道:“倒不是谈捡好大个便宜,反正少走不少弯路,读书的人,读的书就是路,你我一辈子都是摸着过,有文化的人眼睛自然看得见路。读望天书也不行,书读进去了眼睛才能看得见。”
小兰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不是书里面有路,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自然有路。”
王正书和曾发儿不像潘天发会谈,什么大道理说出来都显得词不达意,只是道:“你晓得就好,就是这个道理,你是说的比我好,就看你以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做的。现在不听,以后吃了亏你就晓得,以为害你呢,二天你才晓得厉害。”
过来人已经摔了跟斗,于是总这样用过来人的经验谆谆善诱还没过来的人,可他已经摔了,是倒在地上这样用摔倒的姿势跟他说的。而且没有疼到对方身上,没过来的人当然不以为意,我不是你,你过不去,未必我也过不去。
联欢晚会一直到十二点多才结束,这时换每一个地方卫视都一样,遥控器按个遍,看到的还是同一张脸,和他在上一个频道没说完的下一句话,这时是极少能看到电视剧或者其他什么演播内容的。
这些晚会李贵从前是年年看的,但这几年不看了,老一辈的熟脸越来越少,上来唱歌跳舞的都是不认识的。演的小品有许多包袱和笑点他也不能完全理解,平时也看电视,脱节的情况却愈发严重。用这样的心态来看这场举国联欢,更加显得他被淘汰和抛弃。
有个本地小地方卫视在播一个言情剧,大过年的,播放的剧情却是妈妈出了车祸,姑娘嘤嘤啼啼从九点多一直哭到十一点。后面来了个男的,姑娘又因为误会男孩跟另外的姑娘暧昧不清,从旧年哭过新年。悲惨无以复加,打发时间却津津有味,这种电视的好处就是不论前面演的什么,中间都能接着看下去。
十二点还没到,关了门也掩不住外面的鞭炮和烟花轰炸声音从外面传来。李贵披一件衣裳下床,也从堂屋供架上拿着提早准备好的鞭炮出门来。虽然一个人,桌上六七个菜,也很有过年味道。开门到坝子来,并不见冷,模糊可见很远的地方稀稀涝涝的点点灯光。他把几串鞭炮在坝子散开,一串放完再放另一串,竟响了有分把钟之久。鞭炮爆开时的光并不强烈,可黑夜里,居然也能把大门两边手写的深红春联上的字照的清晰可辨。
燃完后的坝子还是一片漆黑,仅堂屋内一扇光亮从屋里照射到坝子一年了。
不分人多人少,热闹不热闹,一个人的旧年也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