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在哪里哇。”黎书慧又在餐桌下扫起地来,那是先前潘达和赵盈吃的瓜子壳,她始终忙得很,耳朵和眼睛却格外灵敏:“混一两年了,看你女朋友在哪里,看带转来过得了这些的眼不。”
“慌啷个嘛,大的都没开始就先把我安排到吗?这里哥哥转来不着急他呢倒来着急我,还比我大两岁,两岁多。他都没得信儿来催我,你们都谈我长得不好,恁好看都没找到女朋友未必我马上就能喊转来了吗?”
转来转去都把话题往信好身上靠,还头一次像正经弟弟一样喊哥哥,甚至不惜拖出赵盈来批斗:“那里你们才真该好好管管,课不上到处跑,今朝说不上课就不上课,昨天晚上晚自习都不上在外面乱跑,男同学女同学一大堆,才高中没毕业就跟男同学在街上挨恁近,搞不好我们还没有领女朋友转来她已经把男朋友领转来了。”
“跟哪个男同学在外面一大堆?没得道理,转来她妈妈又谈没把她管好!”
老张比黎书慧对周斌要熟悉些,却不晓得她昨晚又没去上课的事:“你为啷个不上课啊,不上课走哪里去啊,学生不好好读书天天在外面逛啷个。本身你就比同班同学要小点人家好欺负你,还甚至课都不去上了,转来你妈妈啷个说你啊。”
潘达:“这个还真的不得行啊,你这个正儿八经跳级上来的,一哈都以你为榜样欸,你还读书读的。还说你是你舅舅,你哥哥的接班人呢,莫上啊上的,书都不晓得读到哪里去了哈。”
黎书慧:“谈啷个点听不进,她妈也管不住她,独女难教独柴难烧,骄傲嘛,一哈都谈你聪明完了呢,看你聪明到正道上没有!”
赵盈翻着白眼叹口气,茶几上的东西一下索然无味,只有端正坐在沙发上的信好赏心悦目,啧,继续吃瓜子。潘宏斜眼瞧着她揶揄:“正道是沧桑。”
““她就要拿瓜子壳砸他了,欠打!
“看你几个哪个是你舅舅的徒弟。”黎书慧站在老张身边,心头想起来啷个,瞧一眼信好不好意思的小声跟老张笑道:“你那电话有声音没得嘛,早上我谈中午屋里热闹好多人来吃饭,他谈他也要看看呢,不晓得这哈儿在忙没有。隔恁远看啷个看,看也没得用,隔恁远又转来不了,莫非还打专转来看看吗。”
老张没听出来她的话外弦音,一句话听完就完了,她见老张都没当回事,也就暂且不再提及。
“饭好了,吃饭吧。”忠传在大家都欢喜的时候走到门口来小声说道,她手上有水,正在围裙上擦拭,飞快看一眼信好,同他身边的潘宏道:“饿没有,来吃饭,不晓得你们要吃啷个,早上才买的菜,坐着吃,坐过来。”
“我外人吃啷个不要紧,主要把我哥哥关照好,我不需要客气哈,脸皮厚的人。”他真像跟信好穿了一条裤子,走哪儿都拽着他,可又像是他领了个面薄的女朋友头一天进来:“走走走,进门就闻到香味了,真的是,深怕我把肉吃了,先整点瓜子给我把肚皮垫着。”
“你个东西!”黎书慧又气又笑,从身边挤过时拍他一巴掌:“恁多东西拿给你吃拐了,一味没得个正形!”
“拿正形来整啷个嘛,又不管饱,嘿吃饭呀——一哈盯着整啷个呢,你看你们这些人,像深怕他跑了一样,哎呀放心,坐着坐着,快点坐着吃饭,我给你们看着。”
“你看着”老张笑两声又逐渐哽咽起来,连带忠传也背过身去,她见信好手边的筷子被赵盈拿去,伸手欲把忠信面前的筷子递他,老张已经从潘达那边递过筷子来:“拿着吃,个人拿着吃,部队吃饭有要求吧?随便吃,个人屋里随和,好好吃,各自吃。”
信好拘谨的礼貌和客气都淹没在嘈杂的招呼声和说笑声中,忠传和黎书慧都还站在他身后的左右两边。因为潘达一直招呼吃饭,黎书慧道一声吃吧,去厨房拿啷个东西,很快大声喊忠传:“你这锅里水还烧来整啷个。”
“烧的洗碗水。”忠传马上抹着眼睛朝厨房奔去:“涨没有嘛,涨了就可以关了。”
“还烧水整啷个嘛,卫生间的热水拿盆接就是,还何须无烧,你这个搞忘了不晓得要烧到哪个时候。”
这在从前也是常态,忠传在黎书慧面前弱势了一辈子,信好的余光不时瞟到他们,脸上勉强挂着的笑容淡下去。忠信一直瞧着,招呼他:“吃菜,不管那些,煤气灶不好打,你嘎婆眼睛不看见。”
老张则招呼厨房:“来吃饭吧,还有啷个菜吗?洗碗,饭都没吃完的嘛。”
“还有菜——等哈儿桌子都放不下了,还有!硬是信好转来了一哈都激动完了吗,准备一顿吃完。快点来吃,等哈儿我们吃完先走了哟,我下午还要走永城去。”
母女两人真是还有道菜没上来:“吃嘛,马上来,还有个海带汤,还是上回红袖从她婆子妈那里拿来的腊肉骨头。”
潘宏朝里看一阵,啧啧两声:“你看我们二婆婆,好菜都留在后头上,还要个人亲自端上来,这是哥哥的面子唛是我的面子嘛。你放着让姨娘端快点来吃吧,莫烫着你,眼睛不相干等哈儿把白糖放成盐巴的话。”
还没上桌汤里令人回味的腊肉味道已经扑到鼻子底下来,黎书慧将汤碗放在信好面前,绷着对潘宏佯装的笑意脸招呼他:“尝哈儿好吃不,早上一起来我就炖着的。”
这表情语气是跟对待潘宏赵盈时一样的表情和语气了,自然的呵斥和疼爱,还有常见的,分明高兴,还有做出生气的笑脸。
“嗯,我晓得……你们也吃噻。”
终究是生疏了,一顿饭不管潘家的人怎么张罗,各自都吃得五味杂陈。
老张总是忍不住哽咽,一撞上信好的眼睛就开始红了眼眶,嘴里像关照极重要的客人不停的蠕动,可真正又并没有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信好这时才感到,他是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