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王正书也还没下来,大家又都催促黎祥琴也赶紧转去喊一喊,于是老张走了没多一会儿,忠旭又拖着黎祥琴跟他一道上去喊王正书。
石坝那边,因为有罗明先和罗开娴在一起,朱慧芬自然顺着跟过来,走到坝子来菜将开始上桌,前面三头猪都宰得差不多了,光剩个摊子和装肉的箩筐,及斗啌里的肠肠肚肚。男人们仍在坝子点烟,狗也还是在血水和猪毛混杂的内脏腌臜水里乱窜。朱慧芬上来张口:“还没走拢就闻到多大一股杀猪的味道,肠子洗归一没有。”
封增银转过来睥她两眼:“你那鼻子是来嘛,觉得肠子好吃你就来整嘛。”
“好吃?好吃!刨猪汤都还是热的哪样不好吃啊。”她还预备要找主人家谈一番自己是如何被罗明先强邀过来,但坝子里一个主人都没有,只好故作难为情同封增银道:“杀完没有嘛,一上午杀几个嘛,哟——恁大几个箩筐,这个猪才肥呢,这是几个嘛,一哈都在这里吗?我看那圈里一个都没有了呢。”
罗开娴站在坝子里听她们说话,罗明先有主人家的身份,只好硬着头皮进屋里去,正好潘迅端菜出来,她也就借此去帮忙。李淑能见了她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说话牙齿都打颤的弯酸模样,看似拍马屁的口气,实际就是挖苦人。罗明先懒得搭理她,同代明秀站在一旁,有时接个手帮帮忙。
“罗开娴呢,没跟你一路吗?”
“外面坝子站着的。”她回答,眼睛盯着锅里的菜和忠传炒菜的手,胡盼娣在边上装糖拌西红柿,一面装一面跟鲁仁姝小声谈话,有一块西红柿在潘迅经过时撞到胳膊掉到了灶台上,见她皱着眉头捡起来很自然放嘴里去,仍同鲁仁姝说话,末了啧啧点头道甜。
“看来她在红袖那里还住得惯,精神也养好了,人也养白了,在姑娘那里还是要安逸点,个人的姑娘,两娘母好,她们红袖一味就孝顺,在屋里当姑娘就乖”
潘迅端菜从两人身边经过:“晓得姑娘好啦?哪个喊你不生姑娘呢,那哈儿个个儿都吵姑娘没得用不给你养老,现在呢,姑娘才来养老,儿你还要给他讨媳妇置家业,你现在晓得啦。”
“我啷个不晓得啊,晓得可惜我没得姑娘的,谈那些也没得用,姑娘儿娃一样好。“代明秀同她追闹着出来,这时就又是罗明先一个人在灶膛边上了,她走出来看两眼,见代明秀跟罗开娴正在干檐口很亲热的谈话。
那边堂屋里男人们开始陆续坐到桌上去,忠传从机器房那边转过来在坝子喊楼上的刘达拿酒,和喊山上的孩子们回来吃饭。朱慧芬跟她一样是到处游荡的人,看忠传从堂屋进来,也跟着一路走到灶房来,照例先恭维客套一翻灶房做饭的人如何辛苦,又说忠旭这个抄手都会煮饭了,没话找话的谈这里房子拆了老两口大姐啷个办。
因为是说这个,罗明先就依旧在环堂屋门口站着,能听得到,却像远远的不关她事。
胡盼娣回答道:“啷个整嘛,你啷个整人家屋里就啷个整,你屋里一儿半女,人家屋里还两个儿两个姑娘,还要你焦?人家出去只有享福的,不要操心那些。”
“二爷屋里是不要操心,他屋里娃儿们都好,几个都好。“她自己这样点头,脸上笑着,没有声音那样的笑:“二爷二娘都好,有恁好几个娃儿,一哈都有出息,也该出去耍哈了,休息哈。你看大姐在屋里喂恁大几个猪,二天大姐也好好休息哈,反正这哈儿条件好,没得啷个负担,没得啷个好焦的”
她还是有一些吸引人的谈资的:“光是谈拆拢来了呢,晓得明朝后天哪天来,一哈都眼睛在这里望着,像人家那些有钱的唛不在乎走了就是,我们这些穷点的就只有望着,我看还隔几天再不来房子都要垮完了。”
鲁仁姝笑道:“哪个的房子垮了?哪里又有钱人不在乎走了嘛,你又穷啦,你屋里领个媳妇来酒都不办你还有啷个怕的,像深怕人家来吃你的一样。”
“哪里我不办嘛,先是他老汉过世办不得的嘛,后面喊办唛她两个又说不要的嘛,又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兴那些老古套的嘛。实际我大酒大席的办着你又能吃多少呢,现在又不是以前那些年生没吃得,我还巴不得办呢。
说是说,我还巴不得这里热闹哈,马上这里房子拆了哪里还热闹的起来呢,你看我隔壁户的,你看下石坝的,那房子可不垮了吗。
她的声音忽高忽低的:“那里头不晓得哪年才得放出来,她大姑娘女婿在城里开公司当老板,幺姑娘假比没得这些事她在上海也是大学生工资高,她还有啷个好造孽的呀,安逸得很,望着说算苦尽甘来了,哪里想到这些事。”
她又用雀儿叫唤的声音摆下石坝:“那下石坝倒没得啷个靠头哦,何芬也不同意根元管她,她们根秀这哈儿跟她也是断了往来没得联系的。我那天转下去像看到她底下房子都要垮完了,这边靠隔壁灶房哪里房梁都已经是倒下去了的,晓得她那种政府还给不给她算钱啊。”
这些都是她一个人朝将走进来的忠旭说的,李淑能早在她没谈完吴秀珍时已经转向潘迅张忠秀:“苦尽甘来!哪点苦尽甘来啊!苦尽甘来她到那里面去了?!再啷个可怜造孽,几个姑娘出息莫非是他吴秀珍一个人养出来的?李毛儿硬是一点儿力没出?一个床上睡恁多年的人都敢下手!就再便他李毛儿罪有应得,他该着,人家罗根平你又杀他做啷个嘛?你就恁黑的心?他没有妈老汉啊?天大的错他自己妈老汉不晓得管啊?!”
代明秀道:“不要这里谈空话,她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过你不晓得!害他是一点儿不冤!”
潘迅笑道:“你恁算他还死的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