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啷个真假。”他把背篓一放,弯刀朝下,只见手起刀落,一颗生机勃勃的瓢儿白就横尸到地上了:“随他们个人愿意,反正不拆也可以,一家拿五万出来,拆不拆都要拿恁多,免得你也喊不公平他也喊不公平,要想公平就平均分,个都不要少,让他们喜欢喊,喜欢诉苦又喜欢抱供邀功。”
“一哈都该向你学习,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王祥开的眼睛瞧着他手里的菜,一时又找到踏削他的点子:“一哈砍了下半年不喂了?猪肉恁管钱,妈的——去年这哈还卖十三,今朝我赶场看,十九,涨好快啊,马上又是你发财的时候了。”
“要发财,发的是卖肉的你看到喂猪的都能发财?马上这个月底我就把它们全部杀来卖了。”
席元不舍的问:“恁多都一哈卖了?你那母猪也卖了?去年九月间才下的猪崽能卖多少钱。”
“不卖啷个整呢,房子一复垦,我喂都没处喂,要出去打工的话,哪个来喂他。”他也有些不舍,可不卖,房子拆了要出去打工,喂再多,一年到头也不可能抵得过打工钱:“卖也卖得,上半年吃得好,我后屋檐猪圈那几个一两百斤还是有的。”
“那等于是母猪也要一哈卖了?”王祥开问完便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你那是闲狠了没得事做,去年三月才从永城买转来的母猪,今年七月你又卖出去。上半年还说要靠喂猪发家,养恁多猪一个上半年不歇气,又是瓢儿白又是牛皮菜,又是红苕苞谷又是谷子麦子,今年一个开春一天到晚在地里累得要爬着才能走路
一个复垦正式下来,这哈儿你又要把它一哈卖了,你那不是,该晓得唛我早点去给你打听噻,看他到底哪阵儿复。假比你是早点晓得他今年要来复垦的话,你何须恁累啊。该你还是好好喂猪,你看今年这个猪肉涨的,说不定今年腊肉都熏不起。”
“熏不起不吃。”封侑嘿嘿笑着训他:“样样都早晓得我不是早就发财了?不要心厚——老一辈教的,勤勤恳恳,有一样是一样,不要这样也惦记那样也够着。像你这样说那张二爷不是更白忙啊,人家还猪牛都喂着,他种的谷子不比我多得多了,我这点庄稼跟人家比!”
“跟他比,人家那一辈子长在土里的你跟他比。”
席元眼热的跟着点头:“是——人家屋里恁大个大学生养着,房子一推,有人养,我们这些哪个来养你啊。他老二也在石塘做生意,女啊,女婿啊,他是点儿不要焦的,他跟潘天发两个老头都不要焦,一哈都是会找钱的人,有的是靠山。”
王祥开嗤之以鼻,自知比不过,转而嗤笑不如他的王书贵:“龟儿王二才冤枉,哪年就谈要拆要拆,前脚死了后面就拆了,恁短一口气都没等到。”
封侑又道:“就是他那一口气没咽下去才气死了噻,他是等到的话可能早好几年就死了,前好几年脚摔断那阵儿就讲不行了不行了,后头不是又活恁多年。就是要有点惦记的念想才好呢,不然说死就死了,点儿意义都没有。”
他便热讽:“那你就好好生生留个念想惦记吧,到了七十岁你就有不要力气的钱拿了。”
“哎呀,活不活恁久又啷个嘛,不给国家添麻烦,人人个个儿到七十都可以拿钱,国家哪得恁多钱来给你发啊。还,七十岁了路走不到两步,饭喊你少吃两碗还不干,光浪费粮食,我个人随便找根绳子吊死了算了。”
“要死,安逸死。”席元一面说,一面赶紧回家去,心头是打定了要复垦的打算,也还要再转去打个电话跟儿子媳妇商量同意才办得。
回来经过封济房子时看他大门关着,灶房的烟囱里却有浓烟冒出来,他从坝子走过,一面望鱼塘对面关着门的封增银家,一面大声朝里喊:“点恁大的火,莫把房子烧着了没得赔的哈。”
屋里却久不见人出来,一直走到坝子端着装满渣子的洋铲出来坝子边倒,望一望附近没人,又转身进屋关了门。
下来封进环屋边,狗和封进都在坝子里,他先招呼:“说你走街上去了,恁快就转来了?”
封进正整理背篓准备出门,又跟他一路往”
两人一前一后往字都签了转来了,说是暂时按房产证上的面积算,具体面积到时候再测量,房子推了滚到哪儿算哪儿,他那房子我估猜十几万肯定是有的。”
两个人走路,封进走的格外快,席元走在前面像被他追着跑一样,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听他仍道:“说是老幺要拆欸,你拆不?你那房子复了也划算,你后面加了一层,房子高就倒得远,倒得远赔得多。你的房子跟老幺的房子一样,我们管点钱。他那房子大,又是两层,寡是不晓得他后面倒下来会不会遭堰沟堵住,正好倒到堰沟上,他后面没倒处。我那房子没啷个复头,哎,管他呢,几间烂房子,总比烂在这里好,我们双儿他未必还要转来住吗。”
封进在自家牛皮菜地里停下来:“复不复凭个人意愿,我肯信他硬给我推了。”
“他倒不会硬跟你推了唛。”席元忙不迭笑两声,窘迫的四下张望:“你拿不到钱,你不复就没得钱拿,二天那房子摆那也是烂,留着又有啷个用呢。”
“以为他要赔好多钱给你,做梦呢吧!看他赔好多钱给你。”
“哎呀,管他赔好多钱,有点钱就算数。”他沉沉的叹口气,想跟他是听不到啷个中肯意见了,像从板凳上起来一样拍拍屁股,一摇一晃沿宅田埂回家去,一路念着:“管他赔好多哦,未必还有哪个会无缘无故拿钱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