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祥琴出来喊王正书,等一阵,转到小路老房子,灶房垮了,黄土倒下来的屋里长满青草,开许多白的黄的粉的花儿,灶台这边却完好,还像有人生活的样子,靠烟囱的位置摆一大一小两个随时被装满饭或面端走的灰碗,外面倒下来的墙,谁晓得这里人去楼空。
“不是那个死人子她还不得恁快松口……感激她姑娘不像她,点点沫沫儿都算计的清楚得很,说小川哄她姑娘,喊李敏个人的钱不要花要花我们的钱,莫看她轻轻容易的答应了,背后的脏灯儿多得很。我在这里说她那个姑娘,这哈儿还说不准是好人坏人,有啷个样的妈就养啷个样的姑娘,最开先跟我们小川一起,还不晓得把我们骗了好多钱走,她妈妈一说不同意她马上就从广东转来了,电话也不接,整得我们小川哦,硬是可怜得没得法。后面她妈妈得肺炎了又跟我们小川打电话,就又来联系,我们小川不是看她可怜会再理他?也是他个人没得志气,该背时,反反复复的两个人还你拉我扯。”
朱慧芬一个人坐在黎祥琴的灶房门口,背后是一长廊过道的黑暗,顶上透明瓦的光昏暗不明,斜前方后门外面却青天白日,清晨初升起来的太阳从外面探进门里来,令得猪圈一角光辉熠熠,边上洗脚盆里的水在门外微风的轻拂下波澜荡漾,印得那猪圈墙上也泛起星河。
朱慧芬独自望着门外被风波动的竹林念叨:“等他个人去遭罪,等他个人去磨练,不晓得好歹,跟他老汉一样,从来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反还怪我没劝住那死人子,他要把钱拿出去我拦得住吗,我晓都不晓得他哪阵偷走的,一辈子没听过我说句话。”
眼看黎祥琴抱着竹杆从外面进来,十分羡慕道:“王正书是能干,早上饭没吃粪一挑一挑的勤快得很。我今天早上也没有吃饭,我是一起来我就往这边爬来了,我也不准备吃饭了,我也懒得煮,一个人的饭,饿了就饿了再说。”
她又逐渐恢复了士气,同黎祥琴小声摆:“你将说他们潘运在外面有女人欸,是不是真的嘛?那他要离婚了?是哪里的人嘛,也不要小瞧,雪梅她娘家多硬气欸,恁几个哥哥舅子,你从哪里听说的嘛,他们转来了?”
黎祥琴嗔怪道:“哪里转来嘛,石岩卖西瓜碰到她娘家弟媳这样说起的,说是要喊离婚,生意东西都归雪梅,两个娃儿也归她,喊潘运要净身出户,晓得净身是个啷个净啊。前面说是他两个人生意好得很欸,光是听到人家说,我们也不晓得,你晓得究竟是不是呢,一句话传十个人变成十句话,哪个晓得。”
“是这样,话传话,人变鬼,我们小川将开始跟李敏,她妈妈说喊我们拿十五万,穿来穿去又变成了二十万,倒怪不得哪个,有时也是无心之失,一哈都以为是我们占了她娘家便宜,实际我们把老底都一哈交给她了。”
黎祥琴怪笑两声,又想起来此事,便一面舀猪草喂猪,一面同她摆起:“那究竟拿了好多给她嘛,是不是这样王二爷才不安逸哦。”
朱慧芬脚跟脚的撵着她,同她交心交肺的:“晓得是不是呢,你说不是呢,也没有别的啷个事情了,反正这几个晚上他硬不安心,我哟,硬是这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过瞌睡,醒了也听到狗咬,睡了也梦到他站在床边,晓得他到底要做些啷个啊。我说喊找个人来看哈儿呢,又不晓得找哪个,也没有个人商量,我们小川哦,出去就没得个电话,晓得是李敏那方困他呢,还是啷个道理,我这哈儿硬是,说不抻敨。”
“呀——我昨天就跟你说那个人了噻,就是他就懂这些。”隐约听到王正书从灶房进来,两个人的声音更小的像说悄悄话一样:“伏坝你晓得噻,马路上来那里,那个人还多会搞,好多人找他,逢人多他还不一定给你看,一天就看那么几个人,我这里还有他电话,我电话号码给你,你找他来给你看,你找他一回就看好,灵得很。”
可等半天,原是王正书从灶房经过到羊圈去,两个人声音又逐渐正常起来,黎祥琴赶紧带她上那边房圈屋找号码去,半晌,在衣柜旁边哪个袋子里把一张写有数字的山城烟壳纸递给她:“就是这个号码,你先打电话看嘛,看他有时间没有。他不一定,有时候有空他就上来,没空你就到他屋里去,都准,管他来还是不来他都看得准,保证你看过就晓得。”
朱慧芬拿着这张救命符般的纸壳到外面坝子来看,顿时感激涕零,可不待说话,王正书拿着扁担从羊圈进来了,同她点点头,进堂屋放了扁担在门后,又转进环堂屋进过道往灶房那边去,很快听到他在灶房吃面的声音。
黎祥琴略带尴尬的笑两声:“一个人好安逸,想吃就煮,不想吃不煮,管他几点钟。两个人,哈哈儿又是中午哈哈儿又是晚上。早上清早八晨要起来煮饭要烧火,冬天冷的打摆子,热天就早上凉快点儿想睡清净觉他要起来做事,头晚上的冷菜冷饭在那摆着他光是热哈都不会,你哪阵儿起来他就哪阵儿吃。点儿躲不到懒,一哈都谈他勤快谈我懒,他卖西瓜我给他背称,他栽秧子我给他煮饭洗衣裳,我是没得歇的,就从来没有哪个说我勤快。”
“大人出门娃儿苦,男人出门堂客苦。”两人各自寒暄,各自转身忙碌去。
朱慧芬当然忙黎祥琴推荐给她的大仙去,这时的大仙周天书已经从一个剃着光头穿中山装的光棍变成了蓄着长发穿黑白道袍专以拯救受苦受难的世人出泥潭为己任的得道高人,只是刚巧朱慧芬第二天去找他,他就变法儿升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