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看这两台电脑,和着后面这些货,一共十三四万欸,光是学这个东西学费都花了一万多,我娘家借了四万,我们贷款都贷了好几万。看他现在打字快吧,你没看他头两天电脑买回来的样子,开机在哪里都不晓得,还喊潘宏来给他开机,你二爷还问他是不是买的崴货遭人家骗了。”
“可以可以,发家致富的头一步,这都是投资呀,以后都千倍万倍的回报你呀!”忠承又仔细看电脑发货单:“这个红色笔抄的和蓝色笔抄的是啷个意思嘛?”
潘运看一眼:“她写邮政和中通申通,我写圆通汇通和韵达,最后再一一核对。还是不行,很多地方快递不去,只有寄邮政,但是邮政又慢,而且邮政还严。像一般快递呢,快是快,但大部分都是城里头,不过它直接送上门,直接来取,啷个说呢,两个都有好的都有不好的。”
“可以了,将将火起来的嘛,总比你以前只能寄邮政好噻,关键这网购也是将将起来的呀,也就这一两年,你想以前它会用得到快递吗。以前买啷个都是直接在店里面就买了哪个来寄快递啊?邮政多便宜快递多贵呢,小的寄邮政大的走物流,完全是这个网购推动起来的呀,所以主要还是你们卖东西的没有搞起来,你有信要送,你还管他镖局还是邮筒呢!”
“就是,这样没搞好就开始想搞那样。”雪梅在椅子里伸个懒腰,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啷个整呢,今天啷个这几个龟儿一个都还没来呢?又到哪里吹咵咵去了。”
忠承咂咂舌,以前的徐雪梅刁是刁,不说脏话,不看脏东西,不上露天茅坑,不给孩子换尿片屎片,讲究的事情多得很。再看现在,忽然发现她不止说话粗鲁,穿衣打扮也不讲究了,一头蓬松的卷发像爆炸一样顶在头上,还有跷二郎腿抖腿撇嘴斜着眼睛看人等……好的,终于沦为市井妇女了。
忠承站边上看一阵,确定他们真心没有要很快收摊子并收拾东西吃饭回家睡觉的打算,在心里叹口气,默默拿起手中的笔和眼前的快递单,在潘运欣慰感激的目光中慢慢落笔。忽然想起来:“欸,那你们现在住哪儿啊?”
潘运指一指楼上:“上面噻,吃睡都在楼上,上面住人。”
“欸?不是要拆吗?外面不是到处写了拆吗?”
雪梅笑了笑:“慢慢等。”
潘运解释,起来往杯子里加水,一杯茶水里几片叶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拆不了,不然房东不会租给我们,是要拆,准备在这边盖一个批发市场,但还在规划,具体哪年能搞得好我说了不算。这里离高速多近欸,恁大一个三江县不可能就只有车站附近那一个商圈噻,肯定还是要规划起来的。现在是天黑了要关门了,上午这边还是多热闹的,那后面还有个农贸批发市场呢,这边老街也还是热闹,只是这边住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搬到体育馆那边去了。住的在往那边走,厂啊,其他建设啊都在往这边来。”
他甚至遗憾的说起来:“当时不该买石岩的房子,石岩要发展起来还是困难的,还是要往城里走,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像我现在在这里买套房子,前年过年买石岩的房子两千多一平,当时沁园的房子才两千三,现在四千五。还在涨,我现在假如买一个这里的门面,等着拆,或者等他建起来我来买一个,哪怕不做生意,我租呢,是不是,啧……可惜了。”
雪梅的脸色灰的像进了灶膛的猫:“有啷个好可惜嘛,已经买了已经是这样了,那还是怪我当时房子买错了哟?那当时妈她们也说了屋里的老房子要倒,说要到石岩来买房子噻。买都买了又来说这些,我是半仙吗我晓得前好后好?”
忠承尴尬不已,潘运却坦然相安,他笑道:“哪个是那个意思嘛,我是这样说的话,我只是打个比方噻,未必说都不能说了吗?你莫更叫她们说你天天虐待我。”
雪梅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斜了他一眼,看看忠承,嗤笑:“我光给你们背名声。”
忠承赶紧赔道:“不慌不慌,还怕以后买不起房子吗?把潘宏喊来天天给你们写快递,保证明天后天就发家致富买房买车。”
“他要干!他就这样都嫌我话多啰嗦欸。”她写累了,看一阵电脑,站起来甩甩手,出来蹲着贴单子,每家快递各放一个大推车里,那鞋盒挨个摞起来比她人还高,她累的气喘吁吁还是一刻不歇。贴好了一车一车来回往门口拉:“将开始来写了一天,在这里坐一上午就猫不是狗不是的,嫌我啰嗦嫌我爱念。我这会儿是不受欢迎咯,他也嫌我,潘宜也嫌我,晚上都不挨我睡觉,要跟他爸爸睡一头,妖精妖怪的。”
潘运笑她:“你是话多,一天到晚这个那个的不停会儿,你看那饮水机里的水,一天就光你一个人喝了。”
忠承噗嗤笑出来:“欸,潘宜呢?”
“在潘迅那儿呢,小学比托儿所要正式点,放学迟,有时候潘迅去接,平时就是快递来把货拉完了我们去接她。”
忠承正要问,雪梅又道:“你钱多噻,我说就让她在这里你嫌她讨嫌,说让她奶奶下来呢隔壁又说父母偏着我们。”
潘运打断她:“等哈儿潘宏听到又要说你话多了,快点捡啊——给刘权儿打个电话不?嘿今天啷个七点多了还不来拉货呢?”
“还不是你天天催人家,要打你个人打,你面子大。”
张忠承忍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哭笑不得的听两人打情骂俏,感觉好像倒回去了,看一眼发货单就记住的地址,落笔纸上却有些提笔忘字,还要回来再看一眼。果然三年不练手生,不过也好,这样心静,专注笔下,只单纯安静不动脑子的重复写字这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