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祥琴的笑还是亲切热络:“这两天硬是,吃面都吃伤了,还感激好有把面哦,不然饿都要饿死,今朝又来尝尝我们二嗲煮的饭嘛,我们二嗲的手艺好呢。这些的饭方便,我不叼嘴的,不像我们王莉那里,那一家人吃饭才叼嘴呢!放咸了吃不得,放辣了吃不得,有点花椒不吃,有鸡精味精也不吃,哎呀硬是,煮个饭硬是弯酸得很。”
忠传把饭菜都端到桌子上去,一面听候母亲:“还有啷个菜没有?吃饭吧,哥哥说他在修羊圈不下来,等哈儿姐姐吃完了拿信好的饭盒给他端些转去吧。”
老张在屋里道:“去喊他一起来噻,喊他一起来我们等他。”
“他不下来就算了不给他端,他那个犟拐拐随他去,不管他,不端。”黎祥琴朝屋里喊着,又凑到黎书慧身旁来道:“他也讨嫌,到人家屋里去一味不说话,也不跟余勇说话也不跟亲家说话,跟那两个娃儿都不说话!你说怄不怄人,你到人家屋里去人家反还要看你的脸色吗?”
“人家那是要脸,人要脸树要皮。”
“他要脸,要什么脸,像我们这样的人哪个还管你脸不脸。”黎祥琴顿悟了,又像听不出好赖话:“他不像我,我反正是哪样话都听得,他不一样,他是人家稍稍对他屁点他就不理人的人,脾气也是不好整。”
忠传还怕她受母亲的气不自在,她却一个人如水得水安逸得很,快快活活呱唧个不停。
黎书慧一味不理她,她又跟忠传自嘲道:“我们一屋人都这样,都是个怪性格犟拐拐,我们老的也是,王静跟王莉也是,连王莉生的那两个小的都是。硬是讨嫌的不得了,点儿礼貌都不讲,完全让他婆婆惯的没有道理了,骂人的话张口就来,随便啷个东西说扔就扔,说要买啷个东西张口要闭口就要到。今天要衣裳明天要裤儿一年要买好多新衣裳新裤儿,点儿都不晓得可惜不晓得珍惜。我们王莉哟,在广州打工一年转来不了一回,一点点不晓得他妈妈挣钱不容易。”
三个人在那里像要把所有的蒜都剥完一样,老张在环堂屋等半天,到灶房来喊:“还没好吗?赶紧吃饭吧,趁早吃完了我下午把底下尖尖石的田犁了。”
“叫你不吃,要我把饭菜给你端到你手里来喂你。”黎书慧虽这样说,也抓一把蒜到菜板上来拍,哐哐啷啷的像要跟人拼命一样。忠传把剥好的蒜拿回来装碗里,叫黎祥琴进来吃饭。母亲凉拌茄子,她拿碗到水缸板上的甑子里盛饭,黎祥琴的脚却像长在了黎书慧身边,她在哪儿她就跟着立到哪儿,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们还有腊肉啊?我屋里好久没吃过腊肉了,我们王莉她那边又不兴喂个畜生,猪牛鸡鸭样都没有,吃啷个光靠买,吃个鸡蛋鸭蛋都不方便。一屋人都小气得很,像我们这些鸡蛋鸭蛋随便吃,他那鸡蛋一天只准吃一个,还谈啷个科学道理,说鸡蛋吃多了对人不好,弯酸!吃不到才不好,以前的人天天吃恁多鸡蛋他没见不好,他没见生啷个病哪里不安逸,一屋人都妖精妖怪的。”
光是她一个人绘声绘色的说,黎书慧始终摆一张脸,忠传想打断她不要说了来端饭去吃,又怕母亲不满意,只好先给老张端出去,叫他先吃,自己进来守母亲伴菜,等两人一起上桌。
她的话还没完:“还煮着恁大锅猪草,还喂着好多猪吗?还喂着马没有?”
“马没有了,两匹马都卖了,就喂了两个猪喂了牛,其他都没有喂了。”忠传回答。
“没有也好,就光喂几个猪安逸些,省事点,喂恁多畜生光累人,喂个猪过年有腊肉吃就行了,我隔两天也要到伏坝去买两对猪儿转来喂。”
黎书慧拌完了茄子,装盘里让忠传端出去,转身却拎着桶舀猪草来,忠传笑道:“把饭吃了来吧,猪草等哈儿再喂,先把饭吃了来。”
母亲嗯一声,一瓢两瓢往桶里舀,可满满一桶猪草从灶台拎下来都费力,何况还要拎到猪圈去。忠传把莫名冒上来的火气压下去,抢过桶自己拎过去,一面同母亲和黎祥琴笑道:“吃饭,先吃饭,等哈儿冷了。”
明明想人家来,明明做了一大桌子菜,明明惦念着人家,偏偏要做出这副样子,恼火。
还想着一会儿吃饭不要再摆什么脸色给人家才好,回来时黎祥琴却已经拍拍屁股回家去了。父亲端着碗已经快要吃罢了,母亲一副比刚刚更生气的样子,她在灶房放了猪草桶来,问父亲:“大姐人呢?”
老张看一眼黎书慧:“转去了。”
“看着我!我得罪她了!”母亲马上吼起来:“我说啷个得罪她了?我不说话都犯法!“
老张把碗底最后一口茶水喝光,似笑非笑的咳两声,喊忠传:“好,又去,再去,再去喊,八抬大轿去把她抬来。”
当然不去喊,老张叫她端了一大碗饭菜转去的。
可晚上还是要喊,忠传又去请。
头回将到大坪老远就看到她在潘家坝子摆龙门阵,她家大门都没跨进去过,这回来才真正到她屋里请人来了。从李贵老房子后面的环路边进来,那半边垮塌的羊圈倒下来横七竖八占了小路的一半,王正书正扎着马扎把捡起来凑合还能用的木头锯成几段。忠传站这边喊他:“垮了还在休?还要喂羊子吗?”
他转过来盯紧了看,认清了才道:“你到哪里去?”
“就走这里来。”晃眼一看与疾速憔悴苍老的黎祥琴相比他的模样倒没怎么变化,还是那副面黄肌瘦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笑起来也像没有笑意的样子。忠传与他道:“去年雨水多,我们。昨晚上老汉还说转来我们都不晓得,到我们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