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满意的笑着:“好,好,都好,都转来的,一屋人转来过个节热闹,你屋里热闹,一大家人,我们小川走远了没得办法,他在远地方转来不了,你们好,你们在近处过年过节还可以转来看哈,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图啷个了,就是图个热闹,娃儿一哈都转来说哈话吃点饭,你们好。”
黎书慧从屋里挤出来望她:“你也就在这里吃就是,打电话喊明群喊他老汉一起过来,我饭菜煮的有,喊他们一哈过来吃,等哈儿我们忠旭赵盈,忠承他们都要转来呢,恐怕快了,要不了好久了。”
“哦忠承女朋友也转来吗?要得,要得,那我等哈儿过来耍,我等哈儿饭吃了过来耍,等哈儿饭吃了我看明群她们过来不,要过来我们一起过来耍。她也忙呢,娃儿们要读书,大人要上班,等哈儿过来耍,转去饭吃了来”
罗明先望着她的背影开口:“像老了。”
黎书慧道:“哪个不老啊,没惊点儿被气死已经好得很了,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去饭呢,呕。”
罗明先仍看着她走到那边桑叶树田去的背影。
忠传不知同谁说话:“藏钱藏落了没把她气到,跟郭信芳搞不清在隔壁户借钱才把她气到了,感激小川在家,跑到屋里来哭了一下午,晚上都不转去。”
罗明先也不知同谁:“老都老了一辈子都过来了又不是今天才晓得他是恁个人,还有啷个法呢,感激好钱还捡转来一些,不然那不是更呕啊,人财两空。”
“浑人!好心没有好报!”黎书慧就说起来:“那阵儿还怪我!还以为是我拿了他的钱,我说他啷个一味跟我阴阳怪气的,还说我是偷儿贼,过上过下猪不是狗不是的。捡了金子还回去还以为我昧下了他的钱,不想旧账还扯出来了!捡得的,活该!”
忠传好笑:“他又不敢跟人说他的钱落了,那就只有暗着跟着横噻。”
“跟我横!一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该他背时!年轻那时候就在外面猫猫狗狗的围着不清净,老了还是这样,换了是朱慧芬的脾气好,换了我你来看哈儿嘛,你看他出去晃哈儿试试。”
老张在灶房屋过道上抽烟,壮着胆子笑:“换了你要啷个?肯信把我吃了?”
“把你吃了?”黎书慧转过来朝他开腔:“你也不是个好正经的,天天这里跑那里跑不着家,人家外面有人拉着你的呢你不转来,外面的饭要好吃些屋里的吃腻了要换个口味,你看你出去吃了饭转来你看屋里还有没有你的饭!”
老张笑的直咳嗽,俩姑嫂埋着头不说话,黎书慧自顾使劲半天,又笑两声,仍道:“莫看你这哈儿不得了,要以后才晓得好歹,你看现在王二就是下样,堂客堂客不搭理,儿女儿女不待见,该啷个办呢。你去跟他作伴嘛,你就不要跟我一起,马上这里房子也推了,我是走老二那里去也好,走老幺那里去也好,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忠传怕她说真了去,在中间插嘴:“好像几年没看到三姑娘了呀,像一从高中毕业就再没看到过,是在外地哪里读书来着,像几年都没转来过了,过年过节也没转来,放寒暑假也没转来。”
黎书慧:“那稀奇?以前忠承读大学不是头两年也没转来呀,远了她转来做啷个呢,路费都要好多钱。”
一说到忠承信欢就又要叹气了:“啷个还没到嘛,肚皮都饿扁了,走个路恁慢。”
忠传哄她:“你幺婶一路的,走得慢。”
“好慢嘛,把路上所有的蚂蚁全部踩死?”
“新媳妇头一回。”黎书慧看一眼罗明先,小声的调侃:“越慢越好,还有几十年,慌啷个。”
忠信和罗明先结婚时潘张两家只有潘达一个人成了家,于两家都是格外重大的喜庆事件,见父母,取同意,到正式结婚,无一不是办的热热闹闹欢天喜地,到如今想来依然记忆深刻。想到那时候,忠传已经明了志不嫁,忠旭还没开始谈朋友,忠承又还小,给罗明先这个新媳妇准备的不说是家底的全部,也是张家的大部分人力财力。对这个媳妇张家一直是看重且对之深厚的,只是不晓得为啷个那时候大家都喜欢的贤惠大方的新媳妇会变成了今朝这样三言说不到两句,平常几乎不来往的关系。
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一行人在太阳正当顶空时从李贵大麦柑树的石头后面冒出来了,忠旭拎着东西走前头,赵盈甩手跟着追,忠承也拎两袋子东西在手里,还在老远喊门口的人:“快点来接着啊,没有人要吗——”
黎书慧乐的合不拢嘴:“你提的金子银子转来呢我不老远去给你接着,信好信友快点去,那里你幺舅在喊,你幺爸转来了。”
叶舒走最后头,独自撑一把墨黑的太阳伞,背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红色贝壳包,手里还有一把与之不相符却毫无违和感的老蒲扇。走到门口来听忠承跟大家打招呼并示意自己也叫人,才收了伞用普通话小心翼翼跟大家打招呼:“阿姨,大姐,嫂子……”
叶舒虽然在北京读书时与忠承结识,但祖籍上她却是江沪一带的姑娘,上一回老张过寿转来时潘达曾开玩笑江沪的姑娘都弯酸得很,叶舒听不懂弯酸一词,也晓得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忠承当时懒得跟她解释,也就作罢。到这一回她就留心了,每个人说的哪些当时没有没有弄懂的话,她都一一在心里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