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波:“摩托车是余弝?”
“嗯,他带我到黑娃那里去的,把我们带走的。”
“余弝是谁,他现在人呢?”
“我们一个学校的,我不晓得,我们一起到公社他喊我们跟他一路,黑娃说他想回去,或者把他送到他妈妈那里去,余弝不干,怕被抓住,他自己骑车走了。”
“你们啷个不走呢?”
“我们没有钱,他想到他妈妈那里去,我姑婆在石岩中学后面,我们想,找她借点钱。”
陈波看了他一阵,把面前的纸转过来:“余弝的名字写下来,好大,住哪里,全部写下来。”
让户籍信息管理的同事帮忙核查余弝,经过隔壁房间时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王黑娃,这孩子好像根本不晓得怕,完全像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也或许他真的没有灵魂。
从抓到王黑娃到审讯到去山里找黎祥琴王正书,到走访附近反复确认,到最后板上钉钉确认,四天之后,命案圆满告破。
王黑娃杀死李官福的风早在派出所找到黎祥琴王正书就已经散开了,不难想象,震惊了整座大山,到带着他和余弝余东从公社下来回命案现场指认这天岩上曾家沟上下石坝的人一圈又一圈围在警察的封锁圈外。
王黑娃被许思明和两个同事压着走在前面,望一圈众人,忽然觉得十分满足,从没有这么多人这样围着他,关注他,他扬起嘴角想笑,正巧走到信好边上来,就真的朝他笑了笑。可信好只是伤心难过,陌生的回视他,他想同他说一两句话,想他像从前一样像朋友似的说话聊天,哪怕随便问一声好。
他旁边站着老张,潘天发,卢定芳,忠传,朱慧芬王二……他们或愤怒或哀伤的看着他,没有一个人同他说话。
有黎祥琴的哭声传来,信好紧紧的盯着他,忽然想起来早先在小学老师教大家唱杜甫的八阵图,王黑娃回来开心极了,从新岩寺一直唱到屋背后,黎祥琴看到了他,骂骂咧咧从地坝走到羊圈,又从羊圈走回地坝:“一天到晚书不好好读光看那些蛮大经,不晓得你那脑壳里面装的啷个!”
许思明指一指堂屋的门:“从哪里进去的?”
“后面,那堵墙那里。”黑娃带着他们从坝子后面绕到塌了墙的大洞钻进去,径直走向楼上李官福的床:“在这里,他睡在床上的,我跟余弝两个人一起杀的。”
许思明严肃道:“说详细一点,你们是哪个先动的手,你上来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有没有说话。”
“没有,我不晓得他在家,余弝走的前面,我们走到衣柜这里他才醒的,我们才知道他在床上,然后,余弝,他问哪个,他刚起来,然后余弝就一刀把他杀死了。”
“直接杀死了?”
李贵在堂屋楼下愤怒的要冲上来,被制止住了,余弝麻木的站他身边,余东罪孽深重的埋着头。黑娃朝楼梯口望一眼,继续指:“余弝砍一刀他就倒下去了,就没动了,余弝怕他醒过来又砍了几刀,然后喊我也砍,我就又砍了几刀。”
大家都沉默的盯着他,连呼吸也一起跟着他,矍铄的李官福在第一刀下去已经休克了,随后的补刀可能令他有暂时的意识清醒,但很快因疼痛彻底休克,最后失血死亡。
许思明问他:“然后呢?”
“余弝说他可能不会醒了,喊我快点把他的钱找到,他放钱的包就在这边蚊帐的后面,用包包挡着的,我找到的,给余弝了。”
“多少钱?你啷个晓得他的钱在这里呢?”
“我不晓得,我随便找的,我没数,余弝全部拿去的。”
外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传来,热闹得很,他悄悄的听着,仔细的听,想每一句都听的清清楚楚。
有人朝王正书这边房子望,几名公安站在他家坝子里说话,两个人在里面没有出来,怕他们冲动,也怕李贵冲动。
一个公安道:“这回郭兴华整到了哟,起码要一个月拿左手吃饭,休假休半个月,安逸了。”
大家都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公安想起来:“欸,郭信芳找到没有?”
“找到了,在市里她老乡那儿,过两天再说吧,反正她又不是嫌犯,十万块她丢了都不着急我们慌啷个。”
“活撞鬼哦,到处找了半天结果是几个小崽儿!不然的话还要找,还不晓得要找到那个时候!脚板都要跑大!”
“你觉得有几双脚板没跑不平衡是不嘛?那这十万块的事你接手就是噻,马上我转交给你,剩下的事情你去跟我不管。”
“来来来交给我,得不到多看看也是好的呀,十万啊,穷啊,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王黑娃很快被押解到这边来,还在坝子里黎祥琴就哭天抢地的扑倒出来,几个人赶紧整理面色,眼睛时刻紧盯外面巷子里的围观群众,尖锐的哭闹声响起,想进来看一看的好事者愈发胆大往里挤,阮书文喊:“往后退点不要挤,有啷个好看的嘛,往后退,后退呀,往后退点。”
“你个背时的混账东西,个狗日的胆颠的,你硬是,你硬是胆子大,你,你。”黎祥琴几度扑上来要打他都叫霍彦拖开了,摸不到人的黎祥琴只能坐地上哭:“哪个给你的恁大的胆子,哪个喊你去学偷学抢的,哪个喊你好吃一天到晚想买这样想买那样,你究竟有好大的胆子啊你,你为啷个”
黎祥琴坐在地上起不来了,真真哭成了泪人。
王正书站在屋檐下,也是一双红肿的眼睛,但他只是隔着几步远远的望着,紧紧捏着拳头,看上去一脸凶相,可只看他的眼睛,又觉得他眼里全是掩不住的心痛和不甘。李贵在那边巷子口又喊又骂,有人在劝他,又人在怂恿他,热闹极了。
黑娃终于开始动容了,这是自杀死李官福后的第一次与黎祥琴王正书相见,他开始忍不住流泪,哽咽,抽噎,大哭,好难过,好害怕,好委屈,好迷茫,另一面又好轻松。
警察在跟李贵谈赔偿事宜,开了庭,这些是必走流程:“不可能!不要说那些,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不要赔偿,样都不要,喊他抵命,一命换一命,其他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