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他说山城话欸。”王二戏谑的笑:“你不要,还隔几年家乡话都不会说啦哟,在哪个地方唛就该说哪个地方的话噻,入乡随俗噻,读书人读书人,欸。”
烟呛了喉咙,他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嗽声就在手机旁边,忠承一面跟电话里的人解释,一面轻轻帮他拍背。
朱慧芬从屋里出来,端一盘瓜子花生和板凳:“来坐,坐着说,吃点瓜子,坐,又是好久没看到你了吔,坐着说,哎呀,硬是肯长,还怕比你老汉都还要高个帽帽,我们小川以前看着跟你差不多欸,你像你们老汉,像二爷,你们几姊妹都高。”
“我们小川矮啊?”王二瞪眼睛吼她:“你要好高啊?像他恁高的有几个啊!”
朱慧芬讪讪的笑了笑,还是欣喜的盯着忠承:“这个电话个别有时候信号不好,个别有时候声音也小,听不清楚,一时一时的,信号不好。”
王二在忠承身旁以他为中心抱着转,道:“你去拉根线噻,另外拉根线,就安在你家门口。”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电话反正是打不清净了:“回去说吧,回去再说,可能,再过几天吧,过几天再看,我回去打电话,嗯,火车。”
“恁远转来不多耍几天。”王二又抱着手转过来,看他挂了电话,倒忘了把手机收回来这回事了:“你坐火车欸,好远呢,坐几天呢?有我们小川那个地方远不?我们小川那个地方,说是多好耍欸,还喊我们去耍,没去过。”
忠承将手机还给他:“我要远点,不是一个方向,我是北方他是南方,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没事我来,恁客气呀嬢嬢。”
朱慧芬腼腆的喜道:“没有啷个东西吃的,屋里没有啷个东西。”
“哎呀恁客气。”
王二望着坝子下面满塘绿浮萍:“我们小川都说让我们去欸,喊去耍哈。我倒是想去耍哈哟,看哪阵去嘛。”
“那不是简单得很啊,想哪阵去喊小川在那里接你们就是了。”
“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他轻轻的摇了下脑袋,恍了片刻,又马上得意的笑:“说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还是有些地方搞不赢我们哈,我们年轻的时候比你们歪到哪里去了,你们是,反正比我们还是要差好多的,不过时代的变化在这里呢,从表面上看好像觉得要比我们歪点。”
他这才有令人感到心酸的味道了,这才有已经是年近古稀老头儿的模样了,忠承也在心里对他刚才的行为表示了和解,他无外乎就是小气一点,充大一点,弯酸一点,但实际可怜也有一点,辛酸也有一点,且在他们这辈人眼里,好心和搞笑都有一点的。
白天只要朱慧芬人在屋里,家里的灶房门就永远大开着,熟悉的人从堰沟下来,便回回直接从后门进来,回回来也都还在灶房屋就听到了王二吹垮垮的声音。
只听王二大声侃道:“你不要看我六七十了,国家大事我还是关心得很哈,你以为哟,这个东西!天天新闻联播我还是在看的哈,哦你以为我就老土了老眼昏花了不理事啦,嘿!”
好像是吴豪的声音揶揄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噻,你不关心哈国家大事,万一哪天政府喊去领钱你不晓得欸,是不哇,那不是搞脱啦。”
黎书慧背着赵盈走到堂屋门口来也没人发觉,只见坝子中央吴豪方挚鸿周健忠承围着小桌子团团而站,王二抱着手站在方挚鸿边上,走近些看,桌上瓜子花生糖果茶水一样不差,黎书慧道:“人们在这里开茶话会吗?”
“二娘这里坐,这里来。”
黎书慧才看到众人后面坐在石头围栏上的朱慧芬:“整啷个东西恁热闹哦。”
“妈。”忠承喊她,小赵盈一看到舅舅就伸手要抱,他接过来掐她的脸:“大懒虫,太阳把屁股晒到没有。”
孩子笑得偷吃了蜜一样。
安管子的人也跟黎书慧打招呼,吴豪递烟给她:“二娘歪哈,今天我才晓得二娘屋里还有个大学生哦,还是名牌大学。”
黎书慧摆手拒绝他的烟,口头谦虚着:“他个人得行,我有啷个好歪的,又不是我去替他读的。”
“那也还是要看家庭教育噻,这个还是,先天后天都要得行才要得欸。”他也递烟给王二,后者接过去别在耳朵上,人转过去高昂着脖子背手对着浮萍。
朱慧芬拍着边上的围栏又喊:“二娘这里坐。”
“坐嘛,不坐了,忠传下午在说要点麦子欸,你二爷还有恁多烟叶没割。”
“农村就是这点,一年四季都有事要忙。”他预备自己点烟来抽,抬眼发现赵盈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笑,又放下烟捏在手里,对着赵盈一撒手,烟突然就消失了:“咦——不见了。”
赵盈惊奇的不得了,人在忠承怀里扭开扭去的找,忠承抱不住她,吓唬道:“欸,等哈儿不抱你了哈,个人转去跟你外公一起割烟叶去。”
王二小声道:“不会享福。”
黎书慧只作不闻,望着孩子喊忠承:“转去不?你吃早饭没有?”
“跟老汉一起吃的。”忠承便笑着跟王二朱慧芬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朱慧芬站起来:“还耍阵嘛,就在这里吃少午,好阵儿没转来没看到了,就在这里吃少午嘛。”
她又看黎书慧:“慌啷个还耍阵儿。”
黎书慧还是催忠承,人一面背着手从石板台阶下去:“你在这里耍,我转去跟你老汉割烟叶。”
忠承马上就抬腿跟上她来。黎书慧看吴豪几人似乎还要在坝子站会儿的样子,问吴豪道:“你们的管子呢,安到哪里来了?”
吴豪走到水井上方来回答:“还没开始哦,李茗他们回干坝拿东西去了。”
“我还以为恁快,已经安到上石坝后面来嘞。”她便头也不回从小路围着王二的房子转过去上堰沟回家去了。
到了堰沟上,一路走一路问忠承:“你打电话呢,拿钱给王二没有?”
“没有,他不要。”忠承背着孩子一路跳上跑下摘松毛野花:“架先是跟我说一角钱一分钟,还说打外地长途可能要五角,那后来我拿给他他又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