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康老三把罗昭全骂得啃土。后头没得法唛又喊着转来了噻,结果还是没走拢,说是走到哪个大桥又还是把他甩了,没带转来,不晓得让哪个捡去了,她前脚甩根秀后脚去唛已经看不到那个娃儿了嘛。”
回回庙会都要推豆花,灶房门口围了一堆等着喝豆浆的,听众越多,朱慧芬说的越攒劲:“也是不敢说人家的闲话,她也为难,你说不甩就这样带回来嘛,又成不了人,以后哪个养哪个还不晓得,他那样,那能讨得了堂客啊?再说你这些,条件也不好,干脆等人家把他捡去,以后吃穿不愁,后半辈子也好过点。”
门口‘无意’听到的善男信女们开她的玩笑:“他啷个讨不到堂客啊?非要长那个东西才伺候得了女人唛?你恁晓得?”
“你晓得他是遭有钱人家捡去了?人家有钱人家想要个娃儿还不简单,他会要你这样成不了人的娃儿。”
“他就算不是有钱人唛,既然捡去了,那肯定是屋里没得娃儿噻,你屋里有娃了你还会再捡一个吗?这样嘛他也会好好对他噻,把他当个人亲生的养。”朱慧芬回答了那老太太,又对占了她便宜的中年大汉道:“你莫要在这里打胡乱说哈,今朝菩萨过生说不得腌臜话哟。”
“我这个话又哇爪得到哪里去嘛?就是事实噻,就是这样的噻,你不信你喊你们王二来问,你看他啷个说。”
“我不跟你扯那些。”打不过嘴仗的朱慧芬赶忙走到灶门口去帮着曾发儿串海椒,心怕那人再开她的玩笑,又心怕其他人笑她不再同她说话,自己自言自语的说着:“观音菩萨生日欸,还是好,她也救我们欸我们也敬她,回回来吃会的人都要坐十几二十桌,还好老远三江那些地方的人都来了。”
“菩萨好心肠的嘛。”她边上帮着串海椒的老婆子道。朱慧芬便又高高兴兴同她摆谈起来。
可始终她说的话不信的人占多数的:“恁大的娃了再是成不了人也不该说甩就甩了,这么大又不是不懂不记得,你把他甩了他会不哭不闹不叫唤?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甩。再一个养这么大了,别说养个自己屋里的人,你就是养条狗唛,它尾巴断了腿断了你还要给它救哈子,这么大个娃子,哪可能说甩就甩。”
“四五岁是不小了,记事了,这种孩子捡回去也不好过了,他毕竟记得了,晓得自己屋里有哪些人”
黎书慧凭她们说话,叮嘱忠传下面锅里做哪样,自揩着围腰挤出门去。
吃饭的地方离寺庙十来分钟远,桌子就摆在这头树林边的露天水泥坝子里,因在山坳坳里头,只听到那边道场敲锣打鼓的喝唱声和鞭炮声,却看不见寺庙本身。
坝子里,灶房斋饭素菜还没好,桌子上吃饭的人已经满满当当坐齐了。来往不断的香客们经田景文的引导下在寺庙与坝子中间的斜方石边上放炮竹,炮竹声不断,噼里啪啦响过几座山。那边庙里的炮竹锣鼓道场的声音更响,黎祥琴吼黑娃不要跑耍去桌子上坐着占位置的声音彻底淹没在喧闹人群里。
黎书慧走到坝子外面来看,几条往这头来的小路上都是人,来的去的,站着摆龙门阵的,老头带着老婆子,老太太带着小孩子,拄棍的带着拐脚的。又往不远处半隐在斜方石后面的寺庙望,老张正在寺庙外面烧香燃纸的坝子前点烟,他边上穿着道袍拿着锣鼓的道士正同他说着什么,但见他不时点头,不一会儿,道士进了庙里去,他的烟点完,也大步往后面去了。
老张从庙里出来,一路望着往潘家去,路上不时遇到打招呼的熟人,龙门阵一路摆起走。
文三母亲回回庙会都来,七十多的年纪精神却还矍铄得很,尤其眼睛管用,大老远望见老张,站定喊他:“吁——大忙人,赶哪里走哦。”
老张边走边同她说话:“去找几个木方方,你还恁先见哦。”
她道:“饭吃得,活儿做得,啷个不先见呢。你老婆婆呢?”
“她嘛煮饭噻,她还会在哪里呢。”老张又在她后面不远处看到羊角垭的陈福伦:“还走得动不?我来背你。”
那老头站定,呼哧呼哧喘好一阵的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纸烟来递给老张,又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一面咳,一面跟老张摆手。
老张接过他递来的烟拿在手里:“还要抽,还要抽!”
“命没有了烟就不抽了。”他一面说,一面已经把烟点起来了:“快了,不得行了,吃饭都不啷个想吃了,就等这根烟熄了人就去了。”
来往的香客从两人边上路过,他侧身让人家,抬手指寺庙方向跟老张道:“我先去了来,暗了菩萨要怪罪,那还要熄的快点,等哈儿找你吹。”
说罢,转身自行去了,咳嗽的声音像锣鼓一样响起来。
老张往下走,又碰到干坝朱侃天儿,跟老张差不多的年纪,明显他看上去就年轻许多了,老张停下来望着他,正要张口,听他先道:“吁,师傅不在庙上,往哪里跑啊?”
老张道:“我去打盆水来给你擦皮鞋,怕你那皮鞋涂了泥巴转去见不到堂客。”
“那个都不要紧,堂客跑不脱的。”他嘿嘿笑两声,抹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脱开风呢子的扣子,双手插在腰间,喘口气,问道:“说是你跟罗昭全过孽啊,为哪样嘛?”
“在哪里吹的垮垮我跟他两个过孽?”老张要往下面去:“他欠我大米银子没还呢我不跟他过孽。”
“嘿你不信!那边上石坝王二摆的,说是你跟下石坝的过孽他还拿刀去跟你帮忙,有没有这回事嘛!以为我在开玩笑啊?”
“放他的狗屁!”说罢,大步朝下面竹林潘家去。
他独自一人,心里忍不住又气又笑,暗自嘀咕,倒成了他跟罗昭全过孽了!
那天酒醒转来,赶忙跑到屋里来找他,要他给他证明那是罗昭全先把他打得不可开交了他才拿刀还的手,而且他喝醉了也不清楚手里拿的是刀是棍,随后听说罗昭全从卫生院转到县医院还报了警,吓得三天两头往自己屋里跑,又连二赶三打电话让明群来接他到医院去检查说是自己也让罗家叔侄打的活不多久了,这才几天,又威风的不得了了。
“这个猴三儿!”
“你骂哪个?”河洞门霍学光正站在潘家竹林边上望着他:“看着少午了还赶底下跑,你骂哪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