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的灯逐渐暗了下来,陈小米接过老麦的包裹,带着老麦上了楼。
楼道里,一男一女手挽手从楼上下来,陈小米拿着包裹低着头往楼上走。
女人见状连忙拉住男人闪到一边,像是避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男人站在角落里,目不斜视的紧盯着往楼上走的陈小米,被女人死死的扯住耳朵,又往后退了退。
路过两人身边,陈小米听见了来自女人的问候,声音不大,但尖锐刺耳。
“妈,的。看什么看,臭,婊,子!”
囡囡趴在陈小米肩头,听见这话,转头疑惑的看向女人。
女人走远,囡囡转过头问陈小米:“妈妈,表,子是什么啊?是爸爸手上戴的那个吗?”
陈小米面无表情的往楼上走,没有回答囡囡的话。
老麦不是聋子,他听的很清楚。
囡囡的话就像是一颗石头,被丢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暗河一样,荡起一圈圈涟漪。看起来毫不起眼,实际上,早就在老麦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麦一把拉住陈小米肩头的包,说道:“小米,我想我就不上去了,成都那边还有点急事儿需要我去处理,我想先回去。”
陈小米身子一顿,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才转过头来,此刻的陈小米死死的拽住老麦的背包,泪流满面。
陈小米擦了把眼泪,放下囡囡,说道:“老麦,这都到了,你看,这隔壁就是我家,上来坐坐,时间不用太长,就两分钟,咱们俩好久没见了,这到了我的地界儿,总要喝杯茶再走吧。”
看着陈小米几近乞求的眼神,老麦再一次心软了。
跟着陈小米的脚步,老麦进了这间看起来并不宽敞的出租屋。
房子是用木板隔断出来的两室一厅,两个房间的门都开着,一眼就能看完里面的东西。
左边房间里堆满酒瓶,随处可见的烟头散落一地,床头的地板上乌黑一片,看着像是凝固的血迹。
右边的房间里干净整洁,床头柜上摆着几件女人和小孩儿的衣服,旁边是一面落地镜,落地镜旁贴着的是一个粉色的身高尺,以及一个方方正正按起来能响的那种中文字母表,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整整齐齐。
两个房间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咚的一声,门彻底关上了。
随着这声巨响的,还有陈小米的膝盖。
陈小米正跪在老麦身前,哭的泪流满面。
“老麦,我……对不起你,你骂我打我我都接受,只是,孩子还小,别波及孩子……”
囡囡快跑几步挡在陈小米面前,大喊到:“不许欺负我妈妈!你个大坏蛋!”
老麦满脸疲惫,一屁股坐在身后发黄的沙发上,沙发发出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听的人心烦意乱。
老麦揉了揉眼睛,满脸的麻木:“上次回成都你不愿意说,我也没问过,这次,给你个机会解释,说实话,我是不想听的,但是真的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你是怎么一步步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陈小米把囡囡搂在怀里,开始了自己的讲述:“2015年四月,是我从网吧离开的第二个年头,那时候的我身无分文,日子过的实在拮据。那些日子,我打工给饭馆刷过盘子,在工厂打过螺丝,在台球厅里给人当过教练,骑着电瓶车在暴雨里送过外卖,在酒吧里当过酒保,各种大大小小的工作,只要你说的上来,基本上我都做过。给但是生活的都不尽如人意。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那时候的自己,开始陷入迷茫,开始自我反省。
那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但是当时的自己年轻气盛,敢打敢拼,有着一股子难以释放的冲劲儿。生活在难,我都没有趴下。直到我遇见了现在的男人,黄子轩。
当时我在一家高档会所里当前台,黄子轩是我门会所的大客户,也是我们会所的大股东。长得好看,谈吐优雅,花钱大手大脚,不管是去哪都开着一辆敞篷的豪车来去自如,经常在我们会所谈合作,一单谈成了就在我们会所一掷千金,时间一长,我们就认识了。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我渐渐的对这个有钱又有能力的男人产生了好感,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
女孩子都是向往幸福,想要有个和谐安稳的家,那时候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做了一个让我后悔一辈子的决定,跟黄子轩闪婚!
婚后生活看起来幸福和谐,但是处处充满着危机。我以为,这个有钱又有能力的男人是爱我的,但现实往往相反。
婚后的一段时间,他的生意貌似是不太景气,这也导致黄子轩时常夜不归家,回来就是带着一身酒气,对我也是非打即骂。那时候的我是理解他的,毕竟生意场上瞬息万变,失败很正常。
后来,我鼓励他,安慰他,渐渐的,他整个人开始改变,开始戒酒,事业也逐渐又有了往上走的趋势。
但你也知道,哪个生意人谈生意不喝酒?他最终还是戒酒失败了。
自从染上酒瘾,他的坏习惯开始逐渐暴露出来,开始不拘泥于喝酒带来的快感,在狐朋狗友的带领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黄,赌,du,没一样不沾的。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形成了瘾,我还怀了孕,无奈之下,我卖了房子还了赌债,带着他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戒du。经过了很长时间后,他才从戒du所里出来,从那以后开始摆烂,对我怀恨在心,他恨我,说戒du所不是人待的地方,居然那么狠心,把他送到这么一个地方。
那一刻,我彻底清醒,带着孩子试图摆脱这个男人。
我朋友不多,在这个两眼一抹黑的城市里,很难生存,但好在有朋友愿意帮我。
我来到我朋友的店里打工赚钱,黄子轩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我在这儿的消息,最后还是找到了我。
我工资不多,再加上黄子轩酒瘾严重,除了日常开支就是给他买酒,只能靠着这点钱勉强度日。
后来的黄子轩又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大摇大摆的打着我的旗号在我朋友的店里吃饭,没钱就在以我的名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我朋友哭穷,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借了。
日子久了,我也知道了消息,朋友也不在借钱给他。那时候的他简直就是一条疯狗,扬言不借钱给他,他就要把店砸了,让我做不成工作,起初我以为他是说着玩玩,没想到他真的砸了。
朋友一气之下报了警,把黄子轩也被关了进去,我和囡囡彻底流落街头。
那时候,我彻底绝望了。
遥望往事,一幕幕就像是昨天刚发生似的,但是眨眼就一晃而过,认识黄子轩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昨天的辉煌灿烂,换来了今天的人厌狗嫌的生活。
16年5月,黄子轩出狱,刚出狱的黄子轩再次跟他的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结果被朋友拉去赌博,做局被坑了十八万。
要债的人上门讨债的那一天,黄子轩跪着求我拿出点钱打发他们走,我狂笑,看看这个家徒四壁的房间,我再也没有那种青春年少时的冲劲儿了。
我打开门,要债的给黄子轩一顿狂揍,拿走了家里的所有能换钱的东西。
谁知道他们居然拿我的女儿作为威胁,强行接走囡囡在他们那个土匪窝子里住了一个星期,再回来的时候,囡囡已经瘦的不成样子。
这是我第二次觉得绝望,觉得生活没有了盼头儿。
有一天我彻底受不了了,拉着囡囡走上了一座跨海大桥,站在大桥的栏杆外面,我没有恐惧,只是,囡囡的一句话又把我劝了回来,她说:‘妈妈,我怕’。
那一刻,我明白过来,是啊,这是我一个人的苦难,不能强加给孩子,凭什么剥夺她生的希望?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隔天晚上,我想了个野路子,也是我认知里唯一来钱快的路子。
从那天起,我穿上了好看的衣服,抹上了显眼的红唇,站在了路灯底下。
也是那天开始,络绎不绝的‘朋友’来到我的家,为了不让孩子看见,我就把她关在屋子里,这一关,就是两年。
黄子轩这个畜牲不做间谍真的是可惜了,他不知道是从哪儿得知我从事了这个行业,再见到我,不光不打不骂,反而开始鼓励我,开始有意无意的关心讨好我。
我心里恨他,但是我一个弱女子,根本无计可施。
我也曾想要逃过,但是好几次又被他拽回来给他挣钱还债,以至于他那可恶的嘴脸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几乎夜夜失眠。
因为有这个吸血鬼丈夫在,导致我还债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黄子轩干脆都不装了,直接偷我的钱。说实话,那时候我是庆幸的,好在这个混蛋没有继续赌。
去年,收账的几个混混给了我最后的期限,让我连本带息还给他们21万,不然就不让我好过,我无奈,最后还是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