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医生引导伊桃讲述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她在旁听着,心疼又觉得哀伤。
的确是从青春期开始的。
是伊桃十六岁,高一,对妈妈说出想报个画室学美术,以后想考美院的事情以后。
学美术花钱不少,好的画室学费也很贵。
一开始伊曼给伊桃报了画室,给她买了画具,送她到画室,她非常开心。
但没多久,却看见伊曼为了多赚钱贴补家用做兼职被恶劣的男人刁难、猥亵。
那是伊桃第一次受到打击,也深刻的明白了母亲独自养育她,照顾外婆,多难。
她开始愧疚。
她便自己去问老师退学费,去卖画具的商店退画具,不想学了。
可那些怎能容易退掉,画室叫来了伊曼。
伊曼得知原因,打了伊桃一巴掌。
“你不学画画,我就不用赚钱了?”
“你不读书,就能抹去我的苦难了?”
“我的苦难是我自找的,和你无关,你知道吗!”
“伊桃你给我好好学画画,好好读书,给我出人头地,你要是做不到,我死都不会瞑目!”
那一天,伊桃是重新去学画画了,可是因在画室闹了一通,有些人听到了伊曼的八卦。
甚至那些人也对她们母女过多关注。
有道是,原件好看,复印件才会好看,伊桃那么美,是因为伊曼年轻时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就是步入中年,也风韵犹存。
伊桃的外公是e国人,早年来安城工作,认识了伊桃的外婆。
后来外公回国,结果出事去世了,就没有再回来过。
有些男生天性低劣,看伊桃貌美,生出其他心思,却被伊桃拒绝,就开始诋毁。
说伊桃的学费,是伊曼和男人睡换来的。
这样的流言蜚语存在了一年,直到伊桃高二换画室,去了她的画室,才没了声音。
可说起来,“一年”就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可细数那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会面对异样的目光,听到难听、恶心的话。
甚至她的画板、素描纸、水粉纸上,都有人用铅笔写下令人气愤的句子。
那是没有声音的霸凌。
虽然那时的伊桃看起来并没有被那些所影响,依旧每天昂首挺胸,实则内心已经开始内耗,对伊曼愈发歉疚。
而换了画室以后,伊桃认识了她,还有别的同学,大家都对她很友好了,可伊桃依旧没多开心。
高三那年,伊曼开始频繁生病,经常带病工作。
而她的开销越来越大,这让她本在商场做保洁的外婆,也换了个更辛苦的工作,去当保姆照顾小婴儿了。
已经六十多岁的人,每天没日没夜的熬着。
伊桃多次看见外婆熬的头昏眼花又必须继续熬着,而愧疚到哭。
可别无他法,她只能不停的告诉自己,再坚持一年,好好努力,考上大学,她就能兼职给自己赚学费,外婆和妈妈就能轻松一点,再等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外婆和妈妈就能休息。
伊桃没有辜负外婆和妈妈的辛苦,拿到了国内最好的三所美院的合格证,文化课考出了六百多的高分。
之所以选择安城美院,是因为可以守着家人。
大学稳了,她也在暑假打工,也得知大学比起高中相对轻松一点,她也能开始兼职赚钱养活自己,不用让外婆和妈妈那么辛苦。
谁料,她抱着这样的期许刚入学没多久,就遭遇了段清梨的霸凌,同时也遇到了裴让。
毋庸置疑。
那时的裴让,一个强大,俊美,充满活力的少年,对于伊桃来说,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祇。
更甚者,在裴让知道她家那么拮据后,不仅把自己所有的钱给她用,还与她一起兼职打工。
怎能不爱呢。
怎能不陷的那么深呢。
那时的裴让,救赎的不只是她。
是她整个家。
她本以为,自己以后会幸福的。
能和裴让一起,让妈妈,让外婆幸福的。
可四年前,在她和裴让都有了小宝宝,甚至裴让都承诺她,在她毕业典礼的那一天,就去领结婚证的。
他们马上就要有一个幸福的小家了,却遭到如同灭顶的打击。
她承受不住断崖式的失去孩子,失去裴让的痛。
而哪怕萧易对她有心思,却从没有越界半分,对她有所表现,可那件事也直接让萧易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她迷茫为什么会这样,也内疚牵连了萧易。
甚至祸不单行,伊曼抗癌几年,也终于再挺不住,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而让伊桃一直拼命撑着的心绪彻底崩塌的。
就是伊曼为了让她有个安稳的未来,用自己的生命去和裴家做交易。
伊桃接受不了母亲用生命换婚姻。
她情愿不要,情愿怀念裴让孤单一辈子。
可站在伊曼的角度,她一辈子不结婚养育女儿何其难,她便觉得,结婚应该能幸福一点吧。
她看出了裴让的父母为人厚道,知道伊桃嫁过去,就算不会那么幸福,也不会过的凄惨。
有爱,就会怕爱的人过的不好。
而也是因为爱,所以会愧疚。
伊曼愧疚自己漂亮可爱的女儿从小到大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甚至后来还得找个男朋友一起帮助这个家。
伊桃愧疚自己让伊曼那么辛苦,甚至生病都在为她的未来打算。
之后,伊曼离去,了无牵挂,把所有的愧疚、思念,积压在了伊桃心里。
总是这样。
充斥着冷漠、失意的挫折,或许会让人愈挫愈勇,涅槃重生。
可失去爱,却很难走出来。
所以伊桃病了。
思及此时,时妤抬手擦去了眼底的心酸。
伊曼已经离开了两年,妈妈为女儿的打算,其实也算没有走错,虽然裴让一直不在安城,最起码伊桃和外婆这两年的生活还算轻松安稳。
可如今裴让回来,旧事重提,实在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时妤将手握成拳在床边无奈的锤了下,“妈的,当初到底是谁,那么阴险狠毒!”
伊桃的头很疼,便闭上了眼睛,“当初萧易分析,极有可能是一个我们不认识,但认识我们的陌生人。”
“他曾猜测,或许设计我们的那个人,和裴让是门当户对的,又暗恋裴让很久了,因为知道裴让是什么性格,所以从没在我们面前出现,但一直在背后悄悄关注我们,对我的朋友圈,都了如指掌。”
“然后朋友过生日,喝酒,吃东西,喝饮料,就很容易安排人往那些里面放东西。”
时妤又气的砸了下床,“真可恶,我记得当初你们用了一天的时间,跑了六家医院,都把你两个多月的孩子,说成半个月,裴让也是个傻子,如果你真怀孕半个月,流产后哪用得着做清宫手术啊!”
伊桃摇头,“也不是他傻,是当初那些医生都说我流产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医院,必须做手术,再说人和人的体质都不一样,遇到的问题也不一样,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有的人生孩子都没什么痛苦,而有的人,却会因此失去生命。”
“咱们也什么都不懂,只能是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时妤连连换气,“可如果,这辈子都查不出真相来呢?这件事,在你和裴让心里,什么时候才能算了,能不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