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天气不算太好,到了晚上也一样,夜色下整个天空像是笼罩着一层雾,只能看到寥寥数颗星,那半圆的月亮看上去也很模糊。
马蹄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崔祈彦牵着马不疾不徐地走着,董嘉芙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轻晃,卸下一身疲惫。
“若是圣上明日准了我的请奏,为灾民设立临时医馆,你还会去吗?”崔祈彦回头问她。
董嘉芙没有迟疑,“会去,灾民太多,现在各处肯定都缺人手,师兄应该也会去。”
“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不管是灾民还是朝廷,等事情过去了,没人会记得你们。在医馆看诊你们还能收到诊金,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累,去那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你说的这些,我们早就明白,义诊本就不为名利。那些受灾的人流离失所,甚至失去了最亲的人,已经十分痛苦了,如果再让他们受病痛的折磨,恐怕会有人撑不下去。只要能多帮一个人,让他有生的希望,我们做的事就有意义。”
董嘉芙摸了摸身下马儿油光发亮的鬃毛,“我们家就受过洪灾的苦,虽然那段时间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我的父母,我的兄长,他们记得,他们想帮那些灾民,那我也要做些什么。而且给灾民看病,又有师兄从旁指点,我的医术也有了很大进步,这种机会可是诊金买不来的。”
“我知道了。”崔祈彦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话。
董嘉芙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什么了。
本以为很长的路,不知不觉就到了。
他们还没到门口,就见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
董嘉芙从姿势上认出是董嘉林,高声道:“二哥,出什么事了,你这是要去哪?”
“阿芙?”董嘉林近前来,“真的是你阿芙,我正要去找你呢……”
他视线一转,看到崔祈彦,“崔大人,谢谢你送我妹妹回来。”
崔祈彦发现董嘉芙趴在马背上,正在试探着往下下,脚来回晃着找马镫。顾不上回董嘉林的话,他长臂一捞,揽着董嘉芙的腰把她放下来,待她站稳后立刻收回手。
董嘉芙只觉腰上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地上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很快,快到董嘉林都看呆了。
董嘉芙走过去问:“二哥,父亲和母亲都回来了吗?”
“哦,父亲还没有,我和母亲也刚到,见你不在家,就想去接你。”董嘉林回答完接着邀请崔祈彦,“崔大人要不要进去喝盏茶再走?”
“不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去打扰,告辞。”崔祈彦骑上马离开。
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董嘉林回过头来关心道:“阿芙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今天来看病的人比较多,就耽搁了一会儿。”
“那你一定饿坏了吧,咱们回家,母亲让郭妈妈做了鸡丝面。”
董嘉林带着董嘉芙往府里走去。
董家一家四口,每个人都有各自要忙的事,已经好几天没有全家坐在一起吃饭了。这日晚饭也不例外,董敬棠还没回来,他们三个人简单吃了碗面,说了会儿话便回自己的住处休息了。
第二日清早,一家人又早早出门。
董嘉芙来到医馆,看到孟冬已经到了,正在往外面摆桌子,季白竟也在帮忙。
见到她,两个人停下手里在做的事。
“阿芙,你怎么不在家多睡会儿?昨天看了那么多病人,一定很累吧。”孟冬到她跟前说。
“还好,睡一晚就没事了。”董嘉芙转头问季白,“你怎么来了?”
“世子担心再有昨日那样的事发生,就命我来守着。”
这时谭皓搬了东西出来,三人顾不上说话,又开始忙活起来。
今日前来看病的人也不少,好在有季白在,没人再敢不遵守秩序。
快到傍晚的时候崔祈彦也来了,等到他们给所有前来的灾民诊治完,才说起正事。
“早朝上我向圣上请奏为灾民设临时医馆的事,圣上恩准了,太医院和京兆府会连夜准备,不出两日应该就能启用。”
“太好了,”谭皓欣喜道,“有了专为灾民设立的医馆,不仅方便了看病的人,我们这些人也不用单打独斗了。若是还能跟太医院的太医们请教一二,那更是我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崔祈彦从身边拿出一张帖子,递给谭皓,“到时候你拿着这个过去,那里的人会给你们安排。”
谭皓接过来一看,上面是以崔祈彦的名义写的荐举书。
“有了它,你有什么想问太医的,都可以问。”
谭皓将帖子仔细收好,“崔大人的这封荐举书对我来说太珍贵了。”
“举手之劳而已,现在正是需要你们这种会医术之人的时候。”
说完话,崔祈彦再次将董嘉芙送回家,不过这次季白和孟冬也跟着。
两日后,谭皓和董嘉芙来到朝廷设立的临时医馆。
安置灾民的地方有好几处,医馆设在其中人较多的一处。
两人过去的时候,一路上的灾民都朝他们看过来,其中有见过他们的,指着他们对旁边的人悄声说:“这两个人也是郎中,我的伤就是找他们给治的。”
“这么年轻的郎中啊,还有个女的,长得倒是好看,不过她会医术吗?别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那谁敢去找她治病,再把人治出个好歹来。”一旁的男人看着董嘉芙一脸怀疑。
“你可不要小看她,很多人抢着让她看病呢。要不是有个拿着刀的人不让那么多人去排她的队,我也想去找她治。”
“你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才往前凑的吧……”有人打趣道。
那人有些心虚,“去去去,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心思想那些。”
几人小声议论着,董嘉芙也在看着这里的人。
由于灾民太多,没有那么多屋子供他们住,这里有个荒废的破庙,周围都是荒地。京兆府的人弄来了干稻草,简单支了棚子,灾民就睡在稻草上。
除了中间留出一条小路,两边的棚子下都坐满了人。上有六七十岁白发苍苍的老人,下有在母亲怀里嗷嗷待哺的婴孩。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勉强蔽体,眼神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