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知原惨笑道:“想我齐知原何德何能,还能劳大名鼎鼎的李门主亲身做戏一番,这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齐前辈为何在此隐居,为何冒用蒯大宽之名,此时暂且不谈。你,”李莲花一眼就看到仍旧挂在王双林腰间的四顾门名牌,“王又林,还不从头招来?”
此时门主当面,王又林心中哪里还生的起一丝反抗之心,哆嗦着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出来。
一年多以前,他被人忽悠着加入了一个组织,那组织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头领出手阔绰,像王又林这种刚加入的,每次被通知出去办事,不过就是在外围打打杂,警戒一下,过后便能收获不菲的赏赐,抵得上他在四顾门好几个月的月例,这让他越发殷勤,主动要求去做更多的任务。
终于有一天,他的顶头上司给了他一个任务,明言此任务只他一人负责,只需每旬给一个叫蒯大宽的人送去些组织准备好的物资,便可固定的多十两的月例。这么个天上掉馅饼的好差事他自然是忙不迭的就应了下来。
直到半年前,他被吩咐跟着蒯大宽一起去办事,他才知道,原来每次出的任务便是打家劫舍,只是往往这些目标都是那起因为改朝换代或是得罪了权贵隐居的世家大户,这种人通常都住得十分偏僻,又没什么江湖背景,所以江湖上也没什么传闻,也不知道上面究竟是从哪里找得这些目标。而这蒯大宽精通堪舆机关,主要用处是找到隐藏的宝库和破解机关。他身上有组织下的秘药,解药便是混杂在每旬给他送去的食物中,那配药之人将解药均匀的下在他所有的食物里面,比例刚刚好控制在他吃完所有食物,放他一人在此倒也不怕他跑。
王又林自从知道每次出的任务是什么后,便一直心惊胆颤,寝食不安,只是既已上了贼船,便再也下不了了。
日前消息传来,门主身陨东海,四顾门解散,他心里竟然隐隐松了一口气,觉得就这样跟着组织干下去也不错,不过是混口饭吃,在哪里不是一样?虽说当初加入四顾门是冲着匡扶江湖正义而来,自己也确实以四顾门门人的身份为傲,可是四顾门不是没有了吗。
李相夷怒发冲冠,“为了些许小利便枉顾道义,作奸犯科,这种人居然是我四顾门中之人!”李莲花暗自撇撇嘴:“看吧,你看吧,你那四顾门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怎么有脸自诩为正道领袖,天天叫嚣着匡扶武林。李相夷,你就是个没脑子又妄自尊大的!”
心里属于李相夷和李莲花的那部分相互拉扯着,李莲花的手越捏越紧,“嚓”的一声,手中杯子被他无意识的捏成了碎块,碎瓷片深深的嵌进掌心,杯中的清水和着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沁进袖口的布料里。
按捺住李相夷想要一剑结果了王又林的冲动,李莲花继续审问道:“你在四顾门中是何司职?可知此地情形?”
王又林回道:“属下是外事执事,专司本郡联络传信,接待接引,有时也尽押运护卫之职。”
见李莲花没说话,又继续道:“至于此地,初时确实不知,只知道按时有物资分配入此处,后来,我来得多了,私心揣测,这便是传说中门内所设一百八十八牢的其中一处。只是我往来时便已经是除他之外空无一人了,不知其中究竟。”
李莲花没说话,只是修长的手指下意识的搓动着,他意识到这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的占用而已,毕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收到报告此处有任何异常,而现在自己亲眼所见,此地被占起码是有一两年光景,中间这么长的时间负责巡查、配送、提调的弟子无一人报告,若说是王又林一人所为,也太瞧得起他了。
他缓缓开口道:“我相信你在我面前不敢撒谎,此事疑点重重,你自去刑院陈述领”突然,他顿住了,自嘲的一笑,四顾门都没有了,去什么刑院领什么罪责。
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心情,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罢了,留下你腰间名牌,自去吧,四顾门即使不在了,我也断不能容有人玷污它的名声。此地已有新主,若再有人占用,格杀勿论!”
王又林跪在地上,脸上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而是泪流满面的看着李莲花,他哽咽道:“门主,你就这样看着四顾门散了吗?他们说你死了,所以才要解散四顾门,你既然还在,四顾门就还在。我宁可去刑堂领应有的罪责,我宁可领受门内的刑罚啊!门主!呜呜呜呜呜呜”
李莲花闭了闭眼,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缓步回了客房,月光下,天下第一的身形显得格外萧瑟。
王又林从腰间取下名牌,紧紧的攥在手中,久久不肯放下,曾几何时,他也是那热血正气,行侠仗义的青年,也曾为身在四顾门而骄傲自豪,纵使四顾门解散的消息传来,即便已经被登记造册准备领遣散费,他也不曾想过放下腰间这块名牌。按惯例,门派解散以后,旧人是可以保留以前的名牌以作纪念的,可是,现在门主说自己玷污了它,好吧,自己确实玷污了它,辜负了它,给它带来了耻辱,只有鲜血才能将它洗干净了。
王又林小心的把名牌放在身前的地上,摸出怀中一把小刀,那是一把制式匕首,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途,抽刀出鞘,只见刀身两边各刻着一行字“百川俱下”,“激浊扬清”。他垂泪看着匕首上的两行字,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如一柄长剑划破天地,是门主亲笔所书。他手指颤抖着从字上一一抚过,突然一咬牙,翻转匕首,狠狠地插入自己的心窝。名牌被从心窝里洒出的鲜血从头到尾淋了个遍。
开门的声音响起,几乎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王又林身边,仿佛听到一声叹息,王又林挣扎着说:“门主,属下照门规用血把它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