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连续拷问,让顾迎清尴尬得答不上话。
她看了眼程越生,捡起兖兖激动扔在地上的背包,催促他换鞋,“我们刚在吃早餐,知道你要来,给你留了好吃的,去洗个手吃饭。”
程越生远远看戏,猜到那小子不会这么好糊弄。
程之兖慢悠悠把脚塞进恐龙拖鞋里,往餐厅那边磨蹭,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个大人身上转,最后仰着脑袋看向顾迎清。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呀?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们果然在生小孩吗?”
顾迎清被问得脑壳晕,“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兖兖说:“我同学说的啊,皓升他爸爸妈妈在备孕要生小孩,有天他半夜醒来听见他妈妈叫得可惨了,开门就看见他爸爸光着身子在打他妈妈,把他吓哭了,但他爸爸说这不是在打架,这就是在备孕生小孩。”
程越生简直无语笑了。
兖兖说完,问顾迎清:“生小孩这么可怕吗?爸爸会打你吗?”
顾迎清受不了了,“你快别再说了,我们没有在生小孩,你爸爸也没有打我。”
程越生起身,将儿子拎起来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洗手。”
程之兖噘了噘嘴,依言洗干净手,甩甩水。
顾迎清递纸巾给他擦干。
兖兖被他爸放上餐椅,顾迎清往他手里塞了个蟹黄小笼,“快吃,不然凉了。”
早上天凉,小家伙穿了件风衣外套,袖子盖过手背,顾迎清帮他将袖子挽起来。
兖兖将脑袋凑到她面前:“你们真的和好了吗?”
顾迎清笑笑,用夹子音回他:“是的呀。”
程之兖咧嘴笑起来,露出几颗乳牙,嘴上还沾着小笼馅儿的汤汁,“真的假的?你们不会是骗我的吧?”
“当然是真的。”
小孩儿说:“那你们现在亲一个,证明一下。”
顾迎清余光望了望程越生的方向,“等吃完饭好吗?”
“不行,我心里有事会吃不下饭。”
心里有事?
心里有事!
顾迎清快被现在的小孩的用词吓死了。
程越生已吃得差不多,到顾迎清身边,俯身在她颊边吻了吻。
顾迎清贴着程越生,装出格外幸福的样子,表演痕迹有些重。
程之兖手搁在餐桌上,不满道:“要亲嘴才行。”
父母又按要求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嘴。
兖兖顿时露出个灿烂的笑:“ok,我信了……好了好了我已经相信了,别亲了,别再亲她了!”
程之兖急眼地跳下板凳将他爸推开,“你不许亲她了,快分开!”
“不是你让亲的?”程越生按着他脑袋,不让他拿着包子油腻的手碰到自已。
程之兖跺脚,恼声说:“我可没有让你亲这么多下,亲一下就可以了!”
“你管得真宽。”
“她是我妈妈!”
“我是你爸。”
“那又怎样呢?”
“我可以揍你。”
“你就知道揍我。”
程越生单手将他抱起来,夹在腋下,往他屁股上抽了两下。
那家伙已经习惯这么玩儿,伸手去抱程越生的腰,灵活地用两条小短腿儿去绞他爸的腿,变成个甩不掉人形挂件。
手里还不忘捏着吃了一半的蟹黄小笼。
孩子的笑声和叫声差点刺破天花板,程越生身上、浴巾上,全沾上馅儿里流出来的汤渍。
“脏死了。”他嫌弃地把孩子放地上,进了浴室。
程之兖玩高兴了,喘着气儿坐回位子上,问顾迎清:“妈妈,我爸爸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刚起床呢,你爸爸在家睡觉难道要穿衣服吗?”
“不穿,但是醒来之后就穿了。”
“那是因为我这里没有你爸爸的衣服,李叔叔一会儿会送衣服过来。”
“哦。”兖兖点点头,但仍然没有忘记追问,“那你们之后会生小孩吗?”
顾迎清一时不知道他所说的“生小孩”是指过程还是结果。
“你不想要弟弟妹妹是吗?”顾迎清知道兖兖比较抗拒,当时在程婉黎家甚至因为这个话题被气哭过。
兖兖避开她的视线,低头将小笼的皮扔在一边,又拿起一个,反问她:“你和爸爸想生吗?”语气明显低落。
“我们没有这个打算。”
程之兖翘起的嘴角已经压不下去,还假装很懂事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顾迎清被他的样子可爱到,捧着他的肉肉的小脸亲了亲。
小孩身上有股神奇的令人上头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像程越生那样,将小朋友的脸亲变形。
“妈妈太喜欢你了宝宝!”
兖兖难得害羞起来,傻笑着摸摸自已的脸。
过了会儿李方长送衣服过来。
兖兖自告奋勇,把一身行头送到在打电话的他爸跟前。
装着防尘套的西装比他人高,小家伙是从地上拖进房间的,又将内裤鞋袜一一摆出来,领带手表袖扣挨个排开,殷勤得不得了。
又将盒子里的刮胡刀拿出来,哼着歌,学着他爸的样子,将半张脸宽的刮头放在自已脸上。
程越生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讲事情,余光瞥见,顿时声色一厉,指着他,“放下。”
程之兖悻悻放下,在床边蹭来蹭去,装作不经意地摸摸这个,摆弄摆弄那个,等他爸放下警惕,刚刚移开视线,那家伙背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刮胡刀在自已脸上上下一刮,随着类似于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的痛感传来,小家伙愣住了。
正好这时候他爸看到了他鬼鬼祟祟的动作,呵斥一声:“程之兖!”
孩子傻愣愣回过头,偷偷把东西放回原位,双手绞在身前,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大气不敢出,下巴上赫然一道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珠子。
伤口的疼痛愈发明显,兖兖神情开始慌乱,眼神闪躲。
顾迎清听见程越生的声音赶来,卧室里,父子俩大眼瞪着小眼。
程越生眼神犀利,下颌紧扣,明显是在克制着怒意。
顾迎清被兖兖下巴上的血吓得心里一紧,发现一旁的刮胡刀,顿时明白缘由,好在伤口看起来不严重。
她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按住兖兖的伤口,带他到客厅去找药箱。
从头到尾,兖兖一声不敢吭,直到顾迎清给他伤口涂碘伏的时候眼泪珠子才往外掉。
顾迎清心疼死了,“是不是很痛?忍一忍啊。”
程之兖用欲哭不敢哭的强调小声说:“一点、都、不痛……”
一条指甲盖长的伤口,顾迎清用创可贴给他贴好,“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
程越生挂了电话出来,程之兖立马往顾迎清怀里扎,将脸埋进去,不敢面对。
程越生将他拽出来,用平常口吻问他:“我有没有告诉你放下那东西?”
程之兖怯怯地“嗯”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
“嗯……”
“还玩不玩?”
顾迎清捏着他的小手,没有帮腔,程之兖盯着别的地方,揉了揉眼睛,小声说:“不玩了。”
程越生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别看现在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听人话胡作非为时一股子嘚瑟乖张。
当妈的护得紧,默默用眼神警告,当爹的有气不好发作,总算对程云治当年在他飙车摔断手后还要抽他一顿的心情略有感受。
程越生回屋换衣服,兖兖这才“呼”地松了一口气,顺顺胸脯说:“真的一点都不疼。”
顾迎清擦擦他湿漉漉的睫毛,“真勇敢,以后危险的事情不要做了。”
“可是爸爸说过,要勇于挑战。”
“但是明知会受伤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了。”
兖兖理直气壮说:“可是我不知道呀!试过了才知道会受伤嘛。”
顾迎清想想,竟无可反驳。
“那个刮胡子的我也不知道它会把我弄流血,为什么爸爸用就不会流血?”
“因为你爸爸知道使用方法,就像你知道自已的玩具轨道应该怎么启动,”顾迎清说,“你还小,对世界的认知还不够,还在慢慢探索,在你长大的过程中,很多事情自然就知道了。”
兖兖漫不经心地点头说好吧。
顾迎清让他学着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倒清洁剂,然后启动。
今天是周二,兖兖本来该去上学,但程婉黎已经给孩子请过假。
程越生有重要会议要出席,出门前将儿子叫到身旁,交代了几句才走。
顾迎清本想带兖兖出去玩,但因为昨晚的梦,心里不太安宁,于是带孩子到书房,教他画画。
顾迎清铺开纸,放上镇纸,又去准备颜料和洗笔筒。
兖兖对着镇纸上的小字念:“永和九年,岁在会(hui)……什么?”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kuai)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顾迎清说,“这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顾迎清将他抱上椅子,“今天我们练国画里的‘皴’,用皴法画石头,大概的脉络离不开‘点线面’。”
这是顾迎清小时候学国画打基础时,顾中敏教给她的东西。
她找出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举例。
“‘点’又有好几种,”顾迎清一边用毛笔在纸上轻点数笔,纸上出现几个不同形状的点,一边解释说,“像半圆形这种,是豆瓣皴;小小的,这叫芝麻皴;点得圆圆的,这是雨点皴,长一点的话就是雨淋墙头皴……短短的,先压、然后再点,叫刺梨皴,你看,是不是像玫瑰花刺一样?这个叫泥里拔钉皴,就像把钉子从泥里拔出来一样,还有米点皴,竖点皴……”
兖兖聚精会神地听着,被顾迎清带着手,握着毛笔,在旁边画出差不多的皴。
随后,她又轻轻画下几笔交会的线条,控制了力道与走向,现于纸上的形状、质地与纹路,俨然就是一块块不同类型的卧石。
用浓墨的笔尖端沾上水,画得圆润一点,是丘;再画得平一点,长一点,是岩。
最后再放平笔尖,画出所谓的马牙皴、小斧皴,添上几笔,赫然成峰。
好在小朋友对画画既有天赋又有兴趣,这是他为数不多能静下心来做的事,学得有模有样,一上午晃眼便过。
顾迎清下午的时候跟程越生那边的公关团队联系上,对方发来当下情况的汇报。
兖兖在卧室睡午觉,顾迎清在客厅阳台戴着耳机跟人开电话会议。
阅览汇总信息的时候,才发现翁莱也被拉下了场。
因为没有再限制此时的传播,小红书上的新帖已经被人截图发到了微博,且上了热搜。
紧跟着,她在各大画展的参展的画作被画圈的同行翻了出来。
又有人通过这些画的细节,扒出了她曾经发在微博和小红书上的日常画画碎片。
打开画手“页青”的微博和小红书账号,评论和阅读量正在成倍增加。
她是真的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