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精力有限,亢奋劲儿过后也累得睡了过去。
程越生无眠。
赤身披了件大衣坐在深夜的阳台,舒展开四肢,盯着乌沉冷寂的夜抽烟。
冬夜凛冽的空气使人冷静,有助思考。
心里沉,也烦。
程越生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儿子是个机灵,但有听墙角习惯的家伙。
那么小个孩子,即使跟他强调一百遍,这事不能往外说,也不可能真的寄希望于他能管住嘴。
就算传到程婉黎耳朵里了也还好,本来他就做好没被发现就不主动交待的打算。
况且姑妈是自己人,好应付,就怕许安融知道后会不肯罢休。
中年丧子,丈夫背叛,给赵南川报仇成为了许安融唯一的精神支柱。
到时候要是发现跟她同一队伍的合作伙伴,竟也掺和过算计她儿子,恐怕得掀桌子摔碗,让所有人都别好过。
程越生不禁紧皱眉头,拿烟的手支着头,心烦地想,姓许的要是真癫起来,也挺不省心的。
许安融却觉得,是程越生在给她找麻烦。
公司正值多事之秋,他却动不动就消失不见人影。
北城之行更是让她膈应。
翌日程越生亮相德信办公楼,整层办公室安静如初,员工有条不紊做事。
就是没见着许安融的人。
程越生经过总经办,招手叫来忙活的梁倩,问她:“你们许总呢?”
梁倩勉强笑对:“许总开会呢。”
“开会?”程越生抬腕看时间,他今天特意来早了,想在高层周会前等人做项目进度报告,“她这么早开什么会?”
梁倩笑了下,“高层闭门会议。”
程越生挑眉,盯着她,“九点半高层周会,是你发给李方长的时间。”
梁倩面露难色。
程越生态度亲和,语气轻松,独独眼神冷冽锋利,气场逼人,让她有种被对方指着鼻子威胁的危机感。
程越生单手插兜,推开会议室门的时候,里面七八人不约而同噤声,齐齐望来。
“这么热闹,怎么没人通知我?”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程越生潇洒拉开椅子,坐下。
许安融端坐密闭会议室首位,瞅着他:“你不是在忙其他事么,以为你没空,反正会议结果都会通知到你那里,一样的嘛。”
“许总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不必拐弯抹角。”程越生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余光瞄向朱董,对方眼神闪躲。
一名年老董事见他姿态悠闲,纨绔之态毕露,大为光火:“程总,请问你作为德信总裁,这段时间里尽到你的责任没有?”
“我怎么不尽责了?”程越生夹烟的手一翻,做出一个请对方畅所欲言的姿势,顺便掸掸烟灰。
老董事敲着桌子,义正词严:“新年之后你就见不着人影,缺席了数次紧急会议,你本该出面好制定决策应对危机,你人呢?”
程越生不屑一顾:“危机公关文书的电子版签名落的难道不是我的款?再说我早就给出了应对方案,怎么,许总没把话带到?”
“什么方案?我们怎么不知道?”
许安融神色明显一怔,左右瞅瞅,慢条斯理说:“程总认为,我们应该静观其变。”
老董事带头大怒:“这叫方案?!这叫不作为!”
此人早年间是赵鸿槐跟前的红人,被一路提拔进董事局,赵南川死后,赵柏相隐退,德信高层重新洗牌,如今他也与朱董平起并坐,身居副董事总经理之位。
这老头儿对赵家那些事,不算一清二楚,但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许安融见机行事,话锋一转,一副和事老的口吻:“各位别急着下定论,过去一年,越生的能力我想诸位有目共睹,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有人顺理成章地接茬:“程总,这一年来,你的确有功劳,但做人切忌自负。”
老董事干脆说:“这位子你要是坐腻了,大可直说,我们好推举下一位能人。”
“可不是么?市场本来就不景气,等拖到元气耗尽,换观音菩萨来也无力回天,到时候谁来弥补公司的损失?”
程越生盯着一唱一和的那两人反问:“哦?二位想推举谁?”
老董事扬一扬眉毛,卖关子:“自然是能者居之。”
“谁?”程越生不依不饶,“赵缙?”
那二人不讲话。
有人笑笑提议说:“赵缙现在搞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进德信嘛。这是因为进不来,才大笔购入海运的股票,最终就是想间接让凛兴增持德信,成为德信大股东,最终进德信嘛。哎,许总,其实都是一家人,倒不如就如了他的愿,免得他继续惹是生非。”
许安融不吱声,沉默地放下了嘴角的弧度。
朱董摇摇头反驳:“从这次的事不难看出,赵缙这人为了一己私利无所不用其极,先前还差点被牵扯进沈贯期的官司,迫不得已割肉卖血,才与之撇清关系。这样的人毫无大局观,自私自利,你难道期望他能对你的利益负责?”
几张嘴争论不休,程越生靠着椅背,自在看戏。
许安融受不了,抬手压压场子,打圆场:“好了各位,到点了,各部门的负责人要上来开会,别让人久等,这件事我们容后再谈。”
直至中午,周会结束,许安融请程越生单独到办公室,“我有事跟你说。”
许安融面露不虞,“你这段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任由赵缙兴风作浪,再这么等下去,就是亲手给董事局那帮老家伙递刀。”
程越生瞒不住,解开西装口,走到沙发上坐下。
“所以你纠集这帮老东西,想给我施压?”
“你认为我威胁你?”许安融冷笑,“我告诉你吧,这会是他们要开的。是你言行有失,招致不满。他们又是赵鸿槐的人,目的是什么,还用我多说?他们想借机换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