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迎清面上反应不明显,心神却骤然凝滞。
她不明白。
“接近”一词通常都与不怀好意联系在一起,而根据她曾经在饭局上,通过程越生与邓荣涛的谈话得知,邓与程越生的父亲有交情。
邓荣涛介绍自己夫人的外甥女给程越生这个世侄,难道不是为了亲上加亲?
顾迎清凭借敏锐的直觉,外加程家曾经发生之事,联想到了某种可能。
对于他的事,她已习惯心中好奇忐忑,表面克制关心的欲望。
她半阖眼帘,不打断,却也没有其他表示,只一副“你说吧,我听着”的态度。
开了口后,程越生后悔与担忧参半,怕说多了她会过分联想,心绪更加受影响,连语气都冷肃沉闷不少:“先前我查到了许多证据,都间接指向当年邓荣涛与沈家有勾结。”
顾迎清心下一咯噔,一颗心便像失了重一样溺入冰窟,没有办法再置身事外,故作冷静。
反倒是他提及此事时,沉静的嗓音让她感觉被喉咙被扼住般难受。
她难以自己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没多久,几个月,”程越生回想,淡声说,“小半年前。”
他说完,重新躺回床上,长臂搂她在怀里,一手垫在脑后。
意思就是说,她第一次和程越生去饭局见到邓荣涛时,程越生对此还一无所知。
饭局上邓荣涛同他热络寒暄、回忆往昔时,程越生称呼的每句“邓叔”都是真心……
顾迎清眼皮一跳,思及此心头压抑,险些呼吸不上来,只觉得霎时间血往头顶涌。
她咽了咽喉咙:“那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得知真相,让楼问跟你相亲,是为了有个人能光明正大监视你动向?”
他说的“接近”,就是这个意思吧?
“脑筋转得挺快,”程越生偏头看看她,极淡地撩了下唇角,“他打着两个主意,我跟楼问要是能成,他就能顺理成章把我拉到一条船上,到时候就算我得知实情,也得顾虑到一损俱损的后果。就算没成,楼问也能当个幌子,方便随时打探我的动向,防止我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顾迎清心乱又心惊,名利场果然非一般人能进。
不管经商还是弄权,从来都是一步错步步错。
邓荣涛恐怕从跟沈进友勾结之时起,每进行一步都在抹除痕迹,同时也想好了要如何隐藏身退。
否则程越生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没有怀疑过他,并且到现在也只有间接证据。
顾迎清因为过于震惊,窝在他怀里忘了逃离,自下往上快速偷望他一眼,深邃轮廓映入眼帘,她又心乱如麻地敛眉。
半天没见她吱声,程越生垂眸看她柔和的轮廓,指背轻蹭她温热的脸颊,又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懒声问:“怎么没话讲了?”
她幽幽开口:“这时我说多了,怕你甩我一句不需要我同情。”
“翻旧账是吧?”程越生笑了声,半真不假地说,“同情也是‘情’。”
她听得一愣:“你怎么还开始给自己洗脑了?”
她递一句他答一句:“也就你有这本事。”
“话不要说太早,万一以后你又遇见个更衬你心的小可人儿,说不定更有本事。”
顾迎清闭上眼,掩饰着眼底的波澜,和想象他身边是别人时难以隐藏的遗憾。
程越生气不打一处来,按捺着脾气,冷笑说:“不喜欢了,没感觉了,但还挺会给我安未知的罪名。”
他盯着她,见她眼睫一颤,抿紧了嘴唇。
他不做声。
没两秒,她一言不发地侧身往他怀里挤,还怕冷似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脸贴进他胸膛。
程越生“啧”了声,咬牙笑骂:“服了你了。”
“我困了想睡觉,”顾迎清语气惺忪地提醒,“你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程越生无声勾了勾唇,现在的状况再清晰明了不过。
她想钓鱼,一点点给他放钩,为了让她有满足感,他只能配合地咬钩。
程越生胸膛的温度不比她脸颊低,顾迎清紧闭双眼数着耳畔传来的强劲心跳。
静默良久听见他说:“今晚我大概猜到楼问会来,一个圈子里,只要不是保密的行程,邓荣涛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他的声音像是与从胸腔中共振发出,低冷成熟的声线,沉稳缓慢的语调,像他的怀抱一样给她厚重的安全感。
“我这段时间来北城,私底下见了些重要的人,”程越生坦白,“邓荣涛早已从许安融那里打听到你的存在,知道你跟我有那么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今晚带你去那儿,他们只会当我来北城是公务,顺便约会旧情人。”
顾迎清呼吸均匀,面容安静似睡着。
程越生吻下她额头,继续说:“我的事比较复杂,对你最好的保护只有老死不相往来,但我做不到。我不确定老死不相往来,对你感情会不会淡,会不会多年如一日坚定地关注你的安危,更不可能放你和其他男的开始新生活。”
程越生并不否认,自己行事从来都有些自私,想要的都要抓在手里。
感情更是如此,在他这里不存在越爱越要放手一说。
“我们的过去也禁不起深挖,稍微一查,就知道你跟我怎么回事。昨晚带你去之前我就想好,你要是不愿意,那就模糊我们的关系,让人认为你不并不是多重要的存在,也免得成为别人眼中钉。你要是不反对,就立马带你回南江,在你和儿子身边加派些人手。”
顾迎清庆幸自己此刻闭着眼,才没有使奔涌的情绪变成眼泪再度流下来。
不得不说,真的很妙,有时候她跟程越生总能在互相试探间,无意达成某种默契。
就像他说的,她一开始打从心里,就没觉得楼问跟他有什么。
她早猜到那饭局不简单,本来只是想看他玩什么花招,想出其不意,让他去猜,让他捉摸不透。
却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选择。
“今后不知道会怎样,要是这辈子还能有几十年,那最好,就算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但在那之前能一直有你,至少没那么遗憾。”
程越生搂紧她不知何时哭到颤抖的身体,“虽然这很自私,但我会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