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车流不息,呼啸而过的风掠声都消失不见。
静得让顾迎清怀疑自己进入了某种死寂的异度空间,或是她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但她又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在不经意间,变得混乱,急促。
「你在讲什么?」顾迎清压根儿没心思和精力思考其他,只能抽出仅有的理智,针对他刚才说的话发出这句疑问。
她问他答:「赵星淮不是你儿子。」
程越生眉头紧锁,偏开头,有些不忍。
顾迎清真讨厌他答得那么迅速干脆。
从那封鉴定证书拿出开始,潜意识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有可能是真的,毕竟无风不起浪。
但不可能啊。
她一直在否认。
而且她来这里就是要确认,自己经历过的是真实的,住过的地方,细节都如此清晰,她肚子大起来过,疼痛是真的,生下的孩子是真的,至少能证明,五年前的一切不是幻觉,不是她精神分裂吧?
而且那孩子生下来声音洪亮,也不可能夭折吧?看書菈
毕竟赵缙还把孩子送到赵家去了呢,做了两次亲子鉴定,都是赵南川的。
跟赵南川那一夜之后她怀上了那个孩子,星星不是她的孩子,那是哪儿来的?
那……
那她生的那个孩子呢?
顾迎清勉力笑了下,其实只是嘴角肌肉抽动,笑得很难看,她察觉到,立马收了笑,困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看着程越生的侧脸,他撑着车座在她的侧前方,也许是很少在这个角度这个光线下看他,觉得有几分陌生。
「那我生的孩子呢?」顾迎清紧接着又追问,颤颤地微抬音量,强调同一个问题,「那我生的孩子呢!?」
最重要的是,她意识到一个问题,程越生会这么说,那么肯定是知情人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星星不是我儿子的?」
丝丝凉意在慢慢往心里渗,她想努力忽视,只是挡不住心中骇惧,她死死咬住唇,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烫。
顾迎清接连抛出问题。
程越生倏然看回她,漆黑的眼,像她头回见他的时候那样,沉默冷酷,让她看不懂辩不明,里头的未知令她心生畏惧。
现在么,倒是不怕他这人了,只是害怕他的答案。
因为他紧抿双唇,下颌紧扣,脸上透出复杂犹豫的情绪,似在考虑要不要将无法宣之于口的重要事情摊牌。
她很少看程越生这样,所以才怕。
顾迎清忽然不想听答案了,慌慌张张别开脸。
却忽听他道:「程之兖是你儿子。」
顾迎清无法控制自己收到刺激后的生理反应,她内心平静,头皮却在瞬间发炸,条件反射地反问:「什么?」
他变了从一开始保持的姿势,倾身靠近,无视她下意识后退的动作,强硬地捧着她脸,太阳穴发紧,低声重复:「兖兖是你儿子。」
顾迎清想思考,但鼻尖是他的气息,打乱了她的思维,她没法细想。
「他不是你儿子吗?」她喉咙发窒。
程越生没放过她闪烁逃避的眼神,双手都捧住她脸,抬起,让她不得不看向自己。
他说:「也是你儿子。」
顾迎清脑子太乱了,心里也好乱,每当她想要稍微找一些逻辑,捋一些痕迹,就感到被猛烈的疲惫感拖着往下拽,心跳和呼吸也会跟着加快。
她看着他,找不到头绪,眼泪冷不防地涌出眼眶。
许安融拿出那纸鉴定的时候,她很平静,毕竟她很清楚也坚信
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再做一份鉴定就可以了。
赵缙泼她脏水的时候,她被愤怒蚕食了理智,也能快速恢复冷静,说出事实反驳。
程越生说赵星淮的确不是她儿子的时候,她宁愿怀疑自己有病,当初是精神分裂幻想自己怀孕生子的过程,都没往其他地方想……
他居然又说程之兖是她儿子,她就实在难理解了。
甚至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仅剩的那丁点理智和逻辑已经被全线击溃。
但她忽然在这一刻,重新回想他那句话,竟然被她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也」。
她睁大眼,试图看清他的脸,吸了下鼻子,「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
顾迎清没办法用「我们的儿子」这样的句子,她无法想象。
有些画面闯入脑海,一个小孩儿英俊还带婴儿肥的脸。
会稚嫩地叫嫂子阿姨,会撒娇,犯错后会有些小狡猾地讨好卖乖。
那家伙会滑板,会攀岩,说很小他爸爸就带他冲浪,一点也不怕。
她那时还想,如果小孩的妈妈在,一定会难以忍受这样危险的带娃方式。
她还想过,那小孩真的很像程越生,脸上却又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但从未想过,另一个人会是她自己。
龙凤胎妈妈说,孩子跟她像,以为那是她的孩子,她没当回事。
金玉吟说,养老院的老人也说那孩子长得像她,形容得有鼻子有眼的,她也未在意。
此刻她似茅塞顿开,猜到为什么程之兖第一次去三桥村,程越生让他戴着帽子。
他长得不止像程越生。
还像她。
程越生怕被人看出来。
「可我没见过你啊……」顾迎清头疼欲裂,眼泪止不住地掉,细细声地说着,「我跟赵南川结婚那天是第一次见你,我之前只跟他睡过,就那一晚……」
她皱起眉头来用力回想,像抓住浮木一样牢牢抓住他的手。
顾迎清的崩溃已经不仅限于心理层面,程越生牙关紧阖,握住她发抖的手,干脆地开口:「那晚是我,不是赵南川。」
她遽然抬头,盯他片刻,挤出一句话:「你跟赵缙是一伙的?」
「不是。」
其实有些事根本不需要多少逻辑,挖掘多少细节,因为到这一步,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顾迎清问他:「赵星淮是谁的孩子?」
「沈纾纭。」
「你跟沈纾纭一伙的?」
程越生没讲话。
她又问:「你跟沈纾纭,跟赵缙是一伙的?」
「不是。」
顾迎清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想都没想,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