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惯了东西,转个弯来,并不是容易的事。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小小的脑袋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鬼点子。
蓦的,贝婧初的小脑袋瓜被珍惜地摸了一下。
配合着阿耶的眼神,她汗毛直竖,捂紧自己的头。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喂!】
她心里怕怕的。
【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救我,我觉得他像是想给我开瓢啊!】
【总感觉他是想把我的脑子挖出来,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捏。】
贝恒讪讪地收回手,轻咳了一声。
有那么明显吗?
他也只是想想,毕竟是亲生的崽子嘛。
不至于的。
小会散去,众人走出御书房。
许兰期不经意地慢下脚步,等着殷侍中走上来。
“殷兄今日感受如何?”
“什么感受如何?”
“我能看出来,你一直不太喜欢议政时,陛下将公主带在身边。”
“但小殿下灵慧,今日你也见到了。”
“所以陛下这么做,必然有陛下的道理。”
殷侍中想着方才的事情,不得不承认:“小殿下确实颖悟无双。”
但他还是觉得荒谬:“今日解决漕运之事,殿下的想法足够推陈出新。”
“但……也只是偶有一二罢了,并不代表能长久如此。”
难道还真能指望,一个孩童来解决国家事不成?
许兰期转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笑道:“孩童虽然学问见识不及你我,却更有你我没有的长处。”
见殷侍中面露困惑,许兰期道:“未经世事,不守陈规,怎么不算我们没有的优点?”
“你呀,不满之色溢得太过了。”
“我看出来倒没事,别被陛下看出来了。”
他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殷侍中手上的笏板,“盯着你这门下侍中的人,多得很。”
“再不满意,也要憋好了。”
殷侍中知道,许兰期是为他好,才来劝他。
他表示了谢意。
其实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知。
所以心中不悦,也忍着没有说出来。
只不过有时候,见到议事的重地,一个小孩子在旁边,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五官罢了。
它们硬要飞一下。
直到今日……他是真的服气了。
“你说得对,不守陈规,是我们没有的长处。”
“小孩子想法天马行空,有时更能有不一样的角度。”
“是我有偏见了。”
“更别说,小殿下聪明伶俐,是我之前,不知为何地带了偏颇。”
见他想通了,许兰期开始真正闲聊。
“听我家那小子说,殷兄家的大郎,似乎和太后家的那位小郡君不太对付。”
“是吗?这我到不知晓,回去问问他去。”
殷侍中心情甚好地回府,准备去看看儿子。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头嘈杂的声音。
“上啊!上啊!”
“快点,你可是我的常胜大将军,不能输了。”
殷侍中身边的随从看着自家主君的脸色,无声地为郎君默哀。
随从推开门,殷侍中跨进去。
里头,殷楚正斗蛐蛐玩儿得尽兴。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嫌烦甩开。
“起开,没看到小爷我忙着吗?”
那只烦人的手又拍了拍。
殷楚生气回头,“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扰小爷,信不信我……阿耶?”
殷楚惊恐脸。
殷侍中咬牙切齿:“你要怎么样?”
殷楚滑跪。
殷侍中终于知道,自己对小孩子有这么大的偏见是哪儿来的了。
都是这小子惹的祸。
他也算桃李满天下,没想到家中结苦瓜。
看看人家天坞公主,比他还小一半呢!
他怎么就没有陛下那么好的命,能得一个聪慧灵秀的孩子。
人家才五岁就能为国出力,这厮都十岁了还只会斗蛐蛐。
以前,殷侍中还觉得自己儿子已经不错了。
而今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所以次日,殷楚在弘文馆的一天都宛如行尸走肉般。
路过的贝婧初听到他和同窗抱怨:“我阿耶昨日不知怎的,突然就疯了一样,开始给我布置超出凡人范畴的功课。”
这话搞得贝婧初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虽然自己没有好处,但是看着旁人的遭罪,就很开心呢~
殷楚回忆着昨夜的遭遇,想到今日回家后还要面临这些,就想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见公主路过他旁边,他想到什么,鼓起勇气叫住她:“殿下。”
目前的中堂只有她自己一个殿下,贝婧初停下。
殷楚问她:“周欢酒真的不是被逐了吗?”
“她一年后真的还会回来?”
“主要是这个真的太奇怪了,哪里有人会没病没灾的,突然就不来学堂了,去玩一年。”
“她不会是生了什么重病,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她最喜欢殿下你了,您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听着越来越离谱的猜测,贝婧初发出一道声音:“啊?”
现在的小孩想象力这么丰富的吗?
谣言真是越传越夸张。
这次的贝婧初懒得和他解释。
这小孩每次都这样,真相摆在他面前,自己非要想东想西。
上次酒酒闭关的时候就这样。
她冷漠地丢下一句:“你猜。”
施施然走了,留殷楚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脑补各种可怕的阴谋论。
几个月后的一日。
散学回去时,从宫人们撤下去的一杯杯茶盏和椅子里,不难看出阿耶又召了心腹商议政事,刚刚散去。
在贝婧初一次次提出新奇又可行的治国之策后,已经没人再对她常常待在御书房有异议了。
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无声地融入了越朝政治权利的最中心。
而待在国朝心脏处的这位小朋友,还没有反应过来意味着什么。
只一心苦兮兮地努力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
小小的孩子格格不入,却又分外和谐地立在御案下方的一步之遥,奋笔疾书。
写字的手都快挥出残影了。
“先别写了,初儿。”
阿耶朝她伸手,贝婧初知道,这又是有问题要考她了。
“来,有一件事,阿耶想听听你的想法。”
他说:“玉诨向我大越请求,收容玉诨难民。”
“你觉得,该如何呢?”
难民
贝婧初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那些战时的、战后的惨状。
黑白照片一样,走马灯一般,模糊地在脑海里晃过,那些无辜之人的灾难。
最后,她缓缓摇头。
因为她才听先生讲过——五胡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