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三十分。
被全部包下的渔舟宴餐厅终于走进了沈矜墨等待了三个多小时的客人。
这家餐厅是一艘大船改造的,伫立在云州的江边,是当地有名的全鱼宴。
沈矜墨坐在包厢的雅座上,手里捧着一本杂志,闲散的翻阅着,听见脚步声,他放下杂志,缓缓抬头,看见服务员把一个身形矮小穿着银灰色暗纹西装的外国小男人领进来。
陆知薇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头上盖着一头精致无比的浅金色男士假发,原本精致妖冶的瓜子脸被刻意修了容,改变了脸型,为了更接近外国人的五官轮廓,她还给鼻子和下巴都垫了假体,下巴画了些逼真的络腮胡。
注意到沈矜墨灼热的目光正在审视自己。
她伸手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墨镜。
一双眼对上男人的视线,戴了深蓝色的美瞳,如一汪纯澈的海水,深邃狭长。
她学过配音,通过腹腔发声训练可以有效改变自己的声线。
“你好,沈总。初次见面,幸会。”陆知薇手上戴着一堆男士装饰戒指,把手递过去时。
沈矜墨眉头轻蹙,因为这些戒指尖锐铬手。
“威廉先生能说中文?”沈矜墨简单的和她握了下手,邀请她入座。
“我有四分之一华国血统。”陆知薇用清润的男低音说道。
“今天请威廉先生过来,是想谈谈和沈氏集团的合作。”沈矜墨起身给她倒了一杯酒。
陆知薇望着那杯甄满的白酒,弯了弯唇:“我不喝酒,沈总,和沈氏的合作,我听陆小姐提及了,我这边没什么意见。”
沈矜墨阴鸷的寒眸反复打量着这位“威廉”先生。
印象中,国外之人大多身形颇为高大,而眼前这位,却如此纤瘦矮小,跟个女人似的。
“陆小姐跟你提及的,是联盟和沈,陆两家一起合作,而我今天想和威廉先生谈的是……联盟和沈氏的合作。”沈矜墨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冷厉卓绝的脸上暴露着上位者独有的威仪。
“沈总的意思是?”陆知薇故意画粗的眉微微拧紧。
“设计联赛,由沈氏和画师联盟联合举办,陆氏出局。”
闻言,陆知薇轻咳了一声。
她得亏没喝酒,否则这第一口酒一定会尽数喷到沈矜墨这不要脸的狗男人脸上。
他这才叫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过河拆桥。
还是当着她这个画师联盟老大和陆氏服装总裁本人的面,扬言要把她给踢出局。
“我知道您跟陆氏集团的陆知薇在国外结识,交情一定比沈氏要深,但我能够满足画师联盟任何想要的条件。”沈矜墨眉眼冷峻,声线透着几分张扬。
陆知薇冷笑,假意露出贪婪的神色:“哦?沈总,不妨说来听听,沈氏能给到怎样的合作条件?”
沈矜墨徐徐道来:“如今的设计市场遍布全球,沈氏的设计部涵盖了珠宝,建筑,游戏,动漫等等方面,对人才的需要更甚,海外市场沈氏一直在拓展,亟待更多顶级画手的加入。如若联盟和沈氏达成专属合作,我愿把沈氏10的股份拿出去给优秀画手均分。”
“的确是个很诱人的条件,沈总为何一定要把陆氏踢出去,大家共谋发展不好吗?”陆知薇屏住呼吸,继续问道。
“云州只能有一个王,任何阻碍沈氏发展的竞争对手,我都会将其踩在脚底。”沈矜墨丝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
陆知薇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眼神变得彻底冰冷。
此时对沈矜墨的愤意已无法再掩饰半分。
所以他答应联名合作的初衷不是因为心软,真实目的是为了加入设计联赛,再撺掇画师联盟这边,把作为合作方之一的陆氏踢出去,以此满足他的野心和报复欲。
如若画师联盟的老大并非是她,而另有其人。
今天这顿晚饭之后。
她和陆氏集团就会被无情的踹出局,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外人眼里那个冰冷绝情,手段狠辣的商界魔王沈矜墨,并非是徒有虚名。
“沈总,知道我是怎么认识陆小姐的吗?”平复好情绪,陆知薇恢复了处变不惊的沉稳模样。
“愿闻其详。”沈矜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片,慢条斯理的享用。
陆知薇冷冷瞥着沈矜墨:“认识她的时候,她还跪在冰天雪地的异国街头,给来来去去的行人磕头,为了救自己卧病在床的母亲。”
沈矜墨口中的鱼突然索然无味,缓缓放下了筷子,安静听着。
他只知道她从小流浪在国外,具体的细节,从未在陆知薇口中听说过。
他倒有兴趣听一听。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要怎样突破自己的困境,难道她要这样一辈子跪在地上讨生活吗?”陆知薇以第三者的角度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她眼底泛着酸涩的光。
只是沈矜墨并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心酸,不是对他人的怜悯。
“后来呢?”沈矜墨问。
“后来有一天,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车上下来,放了一盒画笔在她乞讨的盘里,再后来,她拿着这幅画笔成为了最优秀的画师,来到了画师联盟。”陆知薇诉说着故事的同时,注视着沈矜墨的神色变化。
她倒想看看,他是否还记得当年的善意之举。
“是在不夜街吗?”沈矜墨有了一些大概的印象。
“沈先生想起来了?她说那个让她找到活路的人,是你。”陆知薇声线略微变哑。
沈矜墨漆黑的眸子染上了暗芒。
棱角分明的脸紧绷着。
那一年,是他最不堪回首的一年。
他满心欢喜买了夏晚盈最喜欢的画笔,准备带回国送给她。
那一晚,路过不夜街,街上正在举行热闹而盛大的游街表演。
他接到了国内打来的电话,说夏家遭遇了大火,夏晚盈失踪了。
陷入绝望的他把那盒画笔随手丢给了地上的一个乞丐。
原来陆知薇,就是那个乞丐。
“那画笔不是给她买的,是给我女朋友买的,只是她那一晚在国内出事了,家里遭遇大火,她也失踪。我随手丢进了一个小乞丐碗里。”沈矜墨没打算瞒着这位威廉。
甚至,他也不怕这些话会从威廉嘴里传到陆知薇耳中。
此话一出。
陆知薇深蓝色的眸如海浪汹涌,暴烈狂掀。
对沈矜墨最后一丁点的感激,被他亲手泯灭了。
自始至终,沈矜墨给予她的一切,原本都该是属于夏晚盈的。
那盒画笔如此,这三年的婚姻也是如此。
真是一笔天大的恩赐和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