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高唱传入了沈祯耳中。
吉时到了，大婚还是如时进行。
顾靖渊回来了？
沈祯微微有些怔忪。
喜娘们上前，左右握住沈祯的手肘，要带她起身，却不想轻轻托了托，沈祯却是坐着没动。
喜娘迟疑：“郡主？”
“……”
沈祯回过神来，盖头之下唇瓣轻抿，这一回顺着喜娘扶持站起。
回来就回来吧。
这两日她不是没有假设过，顾靖渊回来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是多唱几日戏而已。
大婚服侍的喜娘和嬷嬷都是宫中按着沈祯生辰八字挑选的，提前半年教导规矩礼仪，就为这大婚做准备。
青阳大长公主吩咐齐喧亲自看过这些人，力求大婚之日一切祥和吉利，不出差错。
这大婚的前期流程和前世类似。
朝廷指派的迎亲使接了两位沈家小姐之后，要在城中主街游行一圈，从东华门入宫，大礼在光华殿进行。
只因换了新郎，所以行礼有些不同。
沈祯按部就班地照着喜娘吩咐一件件进行，坐上喜车。
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
游行的一路洒下五谷和红纸碎屑，喜乐绵延，从未断绝。
沈祯坐在喜车之中，看到左右街道上都挂了彩绸和红灯笼，大路两边的百姓也挤在一起看热闹。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好奇和欢喜之色，颇有几分普天同庆的意思。
有不高不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来。
“永嘉郡主的喜车怎么在沈二小姐后面？不是说永嘉郡主最受宠吗？”
“她受宠不错，可沈二小姐是要做太子妃的，她只是承安王妃啊，一个亲王妃的喜车怎么能到太子妃前面去。”
“说的对，哎……原本永嘉郡主才该是太子妃，谁知道大婚之前忽然闹出那等丑闻，真真是——”
“嘘，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先前那声音立即呸了好几声，果断不再议论了。
陪在沈祯身侧的两个喜娘对视一眼，都看向坐在中间的沈祯。
红盖头遮挡，她们看不到沈祯的神色。
但感觉沈祯背脊秀挺，却四肢稍稍放松，很是淡定的姿态，似乎是没被那对话影响到。
喜娘不由地想，果真是嫁给了心爱的人，那点点议论当真不值得放在心上了。
前面喜车上的沈瑶也听到了一点议论声。
她本对权势地位没什么概念，只想着和沈逸亲亲爱爱在一起，谁知事出突然要她做太子妃。
如今穿着珠光宝气的太子妃冠服，听着别人一声声的“太子妃”，她颇有些心花怒放的飘飘然。
她马上就能压沈祯一头了。
队伍在主街游行一圈，从东华门入了皇宫，往前晃悠了片刻后，忽然停了下来。
沈祯身旁的喜娘疑惑：“莫名其妙怎么停了？”
沈祯也有些疑惑。
这大婚的喜车从出府到光华殿前按理说是不能停的，前世也不曾停。
如今这是为何？
……
光华殿
建成帝带着后宫嫔妃以及王侯公卿都已就坐。
青阳大长公主坐在建成帝身侧，那是最最尊贵的位置：“前日本宫召钦天监询问吉日吉时。”
“钦天监言，原本的吉时的确十分吉利，但沈家双姝同时出嫁的话，最好的吉时比原本算出的要晚半个时辰。”
“这等大喜的日子，必须要等最好的时辰行礼，才能长久和美，所以本宫以为，可再等半个时辰。”
“陛下以为如何？”
青阳大长公主看向一旁的建成帝。
建成帝连忙笑道：“姑母所言甚是！婚礼是终身大事，务必要大吉大利才好，既然半个时辰之后才是吉时，那等半个时辰又何妨？”
其余王侯和官员也纷纷附和。
“大长公主所言甚是、陛下英明。”
坐在建成帝身旁的皇后表面附和了一声，心里却冷冷嗤笑，什么吉时在半个时辰之后？
分明是顾靖渊现在还没回来！
如果按照原本的吉时，沈祯没有新郎官行礼，必定会再次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青阳大长公主可真够宠着沈祯的，到了这个份上，胡言乱语，颠倒黑白也要让婚礼完整，以保全沈祯的颜面！
如此一想，皇后眼底掠过一抹阴沉。
原本沈祯是太子妃，那青阳公主也便是东宫的支撑。
可现在太子妃成了沈瑶。
沈瑶的分量哪有沈祯的重？
还是个那般蠢笨的货色。
每每想起这个，皇后的不甘和愤怒就难以压制地浮上心头。
偏偏最近对付顾靖渊还屡次碰壁，没讨到什么好处，也着实是让皇后更为恼火。
不过——
根据太子前几日与她所说，今日大婚这天窗应该是开定了！
沈祯这个小贱人，舍太子投奔顾靖渊的怀抱，让她和东宫颜面尽失，就活该被天下人嘲笑唾弃。
柔妃坐在皇后侧后的位置。
她觉得自己几乎在皇后的后背上看到了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四个大字，看来皇后也知道那臭小子不在京城。
这倒也并不意外。
毕竟皇后和太子现在盯顾靖渊盯的跟斗鸡似的，随时恨不得飞起来踩死顾靖渊。
顾靖渊的行踪他们怎会毫不知情？
柔妃叹了口气。
青阳大长公主都这样通融了呀，只希望那臭小子能争点气，可以及时赶回才好啊。
皇子席上，东阳王面容温和带笑，好似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那般贤王模样。
只是他那带笑的眼底，却掠过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讥诮。
他和太子共同发力，顾靖渊出京就陷入重重危险。
昨日一早他才收到消息，顾靖渊凶多吉少了。
今日婚礼不但不会成，还会很快准备葬礼。
百官首席位置是沈长平。
他姿态如常，容色如常。
青阳公主先前不曾阻止婚事，现在延迟吉时确保婚事顺利，也不会让他太意外。
而坐在沈长平身后的沈逸可就没有父亲那么淡定了。
只是再多的不甘、愤怒、嫉妒，如今也只能尽数收敛，还得做出一副开怀喜乐的模样。
他倒也的确有几分开怀喜乐。
不是为了妹妹们嫁入皇家的开怀喜乐，而是因为顾靖渊的不会出现。
他笃定，顾靖渊出现不了。
至于婚礼没有新郎官，沈祯名声再次扫地被天下人嘲笑之事，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
沈祯越是凄惨越好。
最好让青阳大长公主迁怒顾靖渊，朝顾靖渊发难，让沈祯也伤心至极之下对顾靖渊彻底死心。
如此他才有机会表现，做个疼惜妹妹的好哥哥。
以此不但能获得青阳大长公主的喜欢，还能将那朵娇贵雍容的牡丹花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