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得匆忙,生怕那少年追上来,便慌不择路地逃出城镇直奔林间,稍微歇息过后,谢玉昭三言两语地将现状给裴文竹讲了一遍,顺便与她共享了他们三人脑海中的剧本。
裴文竹先是说了句“我叫盛明玉”,稍一犹豫,也把她脑海中的剧本共享给他们看。
【第一幕:
你的名字叫裴文竹,是仙界无妄山掌门亲传弟子,于音之一道天资卓越,本体为碧川竹,惧火。
请谨慎并缓慢地翻开以下几页,因为你没有任何记忆。没错!你是一个失忆人!想不到吧?考验演技的刺激环节第一轮就出现了哦!
未免暴露,请装作仔细阅读的状态,狠狠地演起来吧!芜湖!
本轮任务:
1隐藏自己妖修的身份。
2得到陆衷的玳瑁拨片。
最终任务:找回天命之人的记忆,助其飞升。
(后面全是白纸,慢慢翻吧)】
谢玉昭冷静地扒拉扒拉自己的乾坤袋,确定没发现一个类似于拨片的东西,接受了自己也不是“陆衷”的事实。
“哇塞。”阿宓惊叹一声,眼神中带了些许羡慕:“你居然是妖族!超酷的!”
伏流火也好奇地搓了搓手,十分不好意思道:“你能变回原形吗?来到这个世界我还没见过妖修呢。”
裴文竹摇摇头:“我还不会。”
伏流火顿时有些失望。
阿宓从乾坤袋里掏了一把瓜子,顺手分给其余三人,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卖琴?你身上没有灵石吗?”
“有。”裴文竹接过瓜子,掂了掂腰间鼓鼓囊囊的乾坤袋,解释道:“我要拿到陆衷的玳瑁拨片,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猜那拨片应该跟我身上的柳琴是一套的。”
“所以?”伏流火没听懂:“就算知道那个拨片属于你,你干嘛要卖掉琴?”
“你蠢啊?谁说我要真卖?”裴文竹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鄙夷道:“他光有拨片没有琴有什么用?卖琴不过是引蛇出洞的小手段罢了,等我找到谁是陆衷,直接把拨片抢过来不就好了?”
“……”
好简单粗暴的脑回路。
谢玉昭磕着瓜子,问出了关键问题:“那你找到陆衷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裴文竹摊了摊手:“我在这蹲半个月了,根本没人搭理我,这让我怀疑陆衷是不是根本不在这。”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这个本里的六个角色都是穿越者,并且目前都在祭山,遇到你之后这个推测的可能性已经接近百分之七十了。”阿宓自掌心燃起一簇灵火,将瓜子皮烧了个干净,她从乾坤袋里又掏了一把,边嗑边道:“如果陆衷也是穿来的话,他应该跟我们一样,拿的也是个失忆本。”
“有道理…”裴文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他也是穿来的,那他现在应该也在满世界地找他的目标角色,压根都不会注意到那枚拨片。”
谢玉昭默默磕着瓜子,没有搭话。
眼下她的同伴们一一找到自己对应的身份和来历,唯有她像个孤苦无依的野孩子,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来历。
偏偏这个剧本还让她从“他人”嘴里猜出来她的身份。
谢玉昭只想竖个中指,从一群同样失忆的人嘴里她能猜出什么啊?这剧本简直神金。
于是她开摆了。
随便吧,爱谁谁,垃圾剧本,统统毁灭。
一旁的三人仍在兴致勃勃地探讨剧情,谢玉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手中的一把瓜子已经磕完了,正待她伸手准备再管阿宓要点儿的时候,鬓间碎发随风而动,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顺着微风涌入鼻腔,她一怔,鼻尖下意识耸动。
…什么东西?
自山林深处拂来的清风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气,还有一些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的感觉,谢玉昭顺着气流的方向望去,乌眸黑沉。
“看什么呢?”阿宓敏锐地发现她在走神,指尖掐了一枚瓜子,注入灵力向她弹去:“玉昭,你…”
话音未落,声音便被突兀地掐在喉间,一道蔓延着漆黑魔气的剑势轰然而至,那剑气裹挟着森森恶意,恍若缓缓在脊背蔓延流淌的猩红血液,叫人毛骨悚然。
那一刹那,凭借着各自身体的肌肉记忆,四人纷纷噤声,下意识地各使手段,飞速脱离。
好在这道剑气并非冲着他们而来,有层层树木削弱,到他们眼前时只荡开了许余波。
待众人站稳身体定睛一看,原本他们落座的巨石已然被这道余波斩开无数道凌乱的浅白剑痕,溅落的石屑滚上一层黑气,似有侵蚀之迹。
伏流火扶着树枝躬身落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惊恐道:“我艹吓死我了!什么鬼东西啊!”
裴文竹抱着琴,一圈碧绿色光环若有似无地在她身边荡漾开来,也是心有余悸:“妈的,老娘玩的不是欢乐阵营本吗?!没人告诉我还有战斗环节啊!”
比起她二人,谢玉昭和阿宓的状态稍好一些。
谢玉昭下意识地唤出血幽珠,以灵力催发出一道暗赤色的屏障,浮在周围,面色沉静。
她那血幽珠虽然看起来挺邪门的,像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域法宝,但它确实是以灵力催动,乃仙界修士才会使用的法器。
而阿宓则是在来之前已经略微熟悉了她那具天生剑骨的身体,此刻抽出了剑横在身前,三三两两地斩去几道零碎的剑气。
那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谢玉昭眉心一动,敏锐地朝某个方向望去——不远之处,略显笨拙的身影飞快地踏树向这边逼近,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已经吓破了音的怒吼声:“艹你爹!老子都说了不认识你!你滚啊啊啊!!”
好…好亲切的国粹!
“别逃了,陆衷。”
树荫之下魔气肆意席卷着落叶,簌簌作响,逆流而上的气息恍若要遮盖天日,周围的景色骤然暗了下来。
回应他的是更远处那道沙哑诡异的男声,那人提着剑不疾不徐地向这边斩出数道剑气,语气戏谑:“没想到你还活着,更没想到那妖女精挑细选的继位者居然是个连承认自己身份都不敢的毛头小子…跟她从前选的那人相比,你还真是弱的让人可怜。”
“可怜你就放过我行吗?!都说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陆衷!世界上重名的那么多你找错了啊!”随着那道踏树身影愈来愈近,吼出的腔调也越来越清晰绝望:“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妖女,大哥我求你睁开眼看看清楚!!”
几息之间,只听“唰”的一声,那道匆忙逃窜的身影猛地破开枝繁叶茂的叶片——
映入四人眼帘的先是来人极其显眼的一身赤红束腰锦袍,往上瞧去,便是一张溢满惊恐的脸庞,少年肤色苍白,清秀俊俏,长发用红绳草草束了个马尾,双耳各坠了枚鲜红欲滴的坠子,一身打扮妖冶又张扬。
他的视线触及到呆呆站在原地抬头望向他的四人组,满面惊惶慌张登时便化作了喜极而泣:“四位大哥大嫂!救救我!快把后面那个神经病给我弄走啊啊啊!!”
没来急的跑的四个人:“……”
伏流火一脸快被吓吐了的表情:“…不不不我不是你大哥!你别往这边跑啊!!”
开什么玩笑,虽然他们的原身各个背负着天才之名,可真正有实力的也不是他们这群冒牌货啊!追杀他的那人剑气凌厉,好恐怖的,怎么看也不是他们这几个菜鸡能对付的吧?!
“…你居然放得下身段向仙界的小虫子求救。”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影听到他的话不禁一默,语气带了几分自我怀疑:“…她怎会选你这样畏缩怯懦之人?难道她被心魔反噬地神智不清了,还是我真搞错了…”
谢玉昭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不知为何,随着陆衷和那道身影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热,有种莫名的力量在她的体内乱窜,想要挣脱而出。
“怎么办?他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陆衷。”阿宓神色凝重,握着剑的手臂微微颤抖:“我们肯定打不过那人…不如…”
放弃他吧。
他的目标不是他们,只要现在跑了,死的也就是那个倒霉的陆衷而已…何况他们本就素不相识,只不过恰好约到一个剧本杀,又恰好一起穿越了而已…
不是她不想救他,是他自己倒霉啊。
可这四个字却哽在喉间,无法说出。
她心知肚明,即便熟悉了一些这具身体的力量,她也不是真正站在同龄人巅峰,意气风发睥睨众人的剑道天才“阿宓”,别说打败来者这种天方夜谭的鬼话,在那近乎凝如实质的杀气之中,能够握紧剑就已经是全力以赴。
逃跑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阿宓咬了咬牙,踌躇不决间,她的余光轻飘飘掠过陆衷,似是看到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上在听到她的话后流露出的绝望。
她恍惚一怔,只觉那神情分外眼熟,似是哪里见过。
啊…
镜子里。
他们抛弃她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是这种表情吗?
她愣住一瞬,无数压抑到窒息的画面飞速掠过眼前。
也不知到底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心中猛然窜起股无名火焰,一路灼烧到肺部,烫地她喘不过气,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这股怒气到底是为谁而生。
她的眼底兀地笼上阴翳,面色森冷。明知不敌,明知有可能命丧于此,却依旧缓慢坚定地,抬起手中的剑。
那具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充满压迫意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粘稠的魔气几乎要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裴文竹抱着琴稳了稳心神,咬着牙在心中怒骂几句“狗屎运”,看向前方岿然不动的二人,竭力顶住那股威压一步一步地走到她们身侧,对着一旁瑟瑟发抖的陆衷冷声道:“死瘟神,滚后面呆着去。”
三道瘦弱纤细的身影在那铺天盖地的魔气面前渺小犹如沙砾,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不自量力的送死。
这种认知让伏流火绝望,可那三抹颜色各异、衣袂纷飞的裙摆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哆哆嗦嗦地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龙纹碧玺缠绕于其剑柄之上,触手冰凉,却好似热油,烹在了他心中翻涌滚烫的烈火。
明明浑身颤栗,可看到强敌当前竟是三个女孩子顶在前头,在这一刻,比起恐惧,他心中更多是羞愤和一往无前的决意:“开什么玩笑…要是让人知道我被几个女孩保护了,我不如现在就去死!!”
谢玉昭并未作声,眸光愈发凛冽。
来者魔气沉凝阴郁,修为或许已至化神,远非他们几个半吊子金丹能够匹敌的,即便原主在这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最优选择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细数从前的短短人生,她从未学过抛弃伙伴,独自逃命,而她的同伴亦然无一人萌生退意。
身处异世也是如此,即便今日他们抛弃陆衷侥幸活了下来,日后那种痛苦的煎熬——还不如今日一同死在这里!
血幽珠在她掌间翻涌漂浮,每次旋转都会加强她身边的血色屏障。谢玉昭忽地攥紧它,血泪型的法器透过她的指缝倾泻出如瀑红光,气势大增。
陆衷脚步一顿,喉中干涩。
情绪会被感知,也会被传染。
四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只因他的几句求救,明知不敌却依旧愿意挡在他的前方为他而战,他猛地转过身。
初到异世界的茫然、莫名其妙遭人追杀的惶恐、被女孩子保护的委屈与羞恼,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憋红了脸怒吼道:“老子才不是瘟神!!”
“你要找的陆衷就是我!来啊!”他回身挡在所有人面前,视死如归般喊道:“牛比你就砍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