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是跟在校时同样的时间,苏星野被弥漫在空气中的青草香唤醒。
那晨色,很安静。
他推开窗,抬头,破碎的蓝天,风儿追逐白云的轻脱。清晨的时光似丛林间的鸟儿,不知疲倦,充满意趣。
苏星野静静地待在窗前,望着巷口穿行而过的路人,任由轻盈的风浮在脸上,驱散困意带来的混沌。
他习惯性地打开单词书,开启了一天的晨读,这是他从初中就有的习惯,每次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背几十个单词,雷打不动。
而此时的柳园a栋,知念的美梦也被闹钟惊碎。为了避免出现像昨天一样的尴尬情形,她睡前特意设了好几个闹钟,并且为了稳妥起见,每个闹钟只间隔了五分钟。
她快速地洗漱好,打开喜马拉雅的voa慢速英语听力磨耳朵,还时不时跟读几句,她的声音漂浮着,如珠玉落盘,如风沁面。
在这个湿漉漉的清晨,时间很公平,以同样的方式流经苏星野和知念两人,而他们也很默契地以同样的方式度过时间。
时间穿过他们,如手中的细沙,半个小时转瞬即逝。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些重。苏星野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谁,毕竟这个家只有他跟爷爷了。
“好小子,起来了没有?爷爷给你打了早餐,快出来吃吧。”老人的身影还没有出现,他深沉的声音就已经飘到了苏星野的耳里。
苏星野放下手中的单词书,打开了房门。只见老人站在门口,像一张已经泛黄卷了边的报纸。
时光刻在他身上的痕迹过于明显,皱纹褶起的沟壑、粗糙干瘪的手、轻飘飘的骨头,苏星野有时候觉得时间真是个残忍的刽子手。
老人从不说爱他,但苏星野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爱他,毕竟,老人已经把自己的全部给了他,不多,也有些笨拙。
“一起吃吧,爷爷。”苏星野忍下心里肆虐的苦涩,扶过老人直僵僵的手。
“小崽子,你爷爷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呢!哪里用得着你来扶?”老人尽管一脸嫌弃地说,但始终没有撇开苏星野的手。
爷孙俩好不容易能在清晨的餐桌上凑到一块儿,尽管苏星野是外宿生,但他们俩的作息很多时候都是错开的。
老人睡眠浅,起得早,当苏星野醒的时候,他早就出门去找楼下的德叔一起晨练了,也有可能是下棋。
在春日的清晨,窗外行人步履匆匆,而屋内,爷孙俩人相对而坐,共享着这一份生活琐碎里的温馨。
苏星野觉得,一碗简单的白粥也可以很珍贵,它之所以珍贵,不是白粥本身恰到好处的味道,而是从稠密的口感里勾勒出来的关于亲情的秘密。
假期里的时光总像被打了折扣似的,走得那么无影无踪。因为傍晚6点前就要返校,于是,苏星野和知念两人决定将上课的时间提前到8点。
有了昨天的经验,苏星野驾轻就熟地到了知念家,时间把控得刚刚好,两人坐在书桌前的时候,钟表上的指针恰好定格在8点的位置。
苏星野拿出红笔,埋头改完昨天给知念留的卷子,情况比上一次要好,证明昨天的课对她还是有帮助的。
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只要有进步,哪怕很微小,那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苏星野感到有些欣慰。
“这一题跟你昨天做过的那一道考点是一样的。”苏星野点了点旁边打叉的一道大题,直接开口,音调有些冷淡。
知念“哦”了一声,声音闷闷的,语气还有点怂,毕竟都做过类似的题目了,还错,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那确实有点不应该。
“我再给你讲一遍,仔细听。”苏星野用笔在桌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笃”声。
知念的脑袋瓜跟捣蒜似的点了好几下,以表示她知道了。
知念一边认真听,一边记笔记,握笔的手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不一会儿,卷子上就挤满了公式和解题步骤。
除了讲解错题,苏星野还带着她回顾了上个学期的重点内容,知念基础不好,只能一点一点地补。
苏星野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有耐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娲造人的时候,忘记给知念加物理天赋了,她的思维总是容易钻进死胡同,有些题目即使他讲了好几遍,依然没有办法听懂。
苏星野还是耐着性子,神色如常,嗓音清晰又低缓,给她讲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能彻底理解为止。
学习总会让人忽略时间的流逝,原本浅淡的阳光开始变得有些温度,两个小时的课也结束了。
除了月假,嵘高每周日都给学生放一天假,因此,距离下次课还有一周的时间,苏星野照常给知念留了课后作业。
“你自己抽空把错题多刷几遍,有不懂的就给我发消息,我平时放学时间都能用手机。”苏星野回去之前还不忘叮嘱了几句。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刷题!”知念拍了拍胸口,做下保证。
不一会儿功夫,苏星野就出了柳园。回到家后也没有闲着,从书柜里翻出必修一的物理课本,给知念写了一本适合她的笔记。
整理知识点对于熟悉教材的苏星野来说,并不算一件难事,却花了不少时间。
a4大小的牛皮本上,苏星野的字迹遒劲有力,洋洋洒洒铺满了十几页,可见他的用心程度。
写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到了正午,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合上本子,装进书包,离开了书桌。
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嗡……嗡”的一阵响,几秒后苏星野按下接听键,并按了免提随手搁在床上。
“阿野,你快来我家,我妈做了好吃的。”电话那头沈绎的语速很快。
三分钟后,苏星野出现在了沈绎家里。
“小野,快去洗手,马上就开饭了。”沈绎妈妈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一脸笑意。
“好,谢谢梅姨。”苏星野洗完手后就去帮忙摆碗筷。
苏、沈两家关系一直很亲密,互相串门蹭饭是常有的事,沈绎家是两厅四房,空间比较大,甚至还给苏星野专门留了一间房,小的时候两人疯玩累了,干脆就住沈绎家了。
吃完饭后,苏星野还跟沈绎组队打了几局游戏,不知道是不是假期上线的小学生太多了,两人被队友坑得都没赢过一局!
“我真服了啊,人机都比这坑队友玩得好!”沈绎把手机搁在一边,瘫在床上哀嚎着。
旁边的苏星野无奈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时间,心想是时候该去学校了。
“要不要一起回学校?”苏星野问。
“你先走吧,你是知道我的,不享受完最后一刻的假期,我是不会甘心的!”沈绎有些纳闷地点开下一局游戏,势必要扳回一局。
苏星野从沈绎家出来后,换上校服,拎着书包就骑车去了学校。
每次收假,嵘高校园里都比往常更喧闹。学生们面色各异,但相同的是,他们都难以驱散心头那份对假期的不舍。
这个月的快乐供给结束得太快,学生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
傍晚,高一一班教室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放假前各科老师都给他们留了卷子,每科都不多,加起来简直要人命。不少人假期都只顾着玩了,才有了现在一室的鬼哭狼嚎。
沈绎踩着点跑进教室,把书包随手一塞,拍了拍前排苏星野的肩,“阿野,快借英语试卷我抄一下,不然等下灭绝师太检查,我就完了啊!”
沈绎说的灭绝师太是他们的英语老师张玲,一个脾气暴躁的高级教师,很多学生都怕她。
苏星野捏着卷子往后一递,头也没有转,依然专心看他的书。
“学委,快快快,救救我,求你了……我的英语也没写啊!”杨威双手合十凑在学委高云旁边,一副不要脸的样子。
全班大部分的人都在补作业,疯狂划动的笔尖勾画出他们此刻的繁忙。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掠过的飞鸟,凌乱的课桌、堆叠的书本,教室里正蓄着少年们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