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野在柳沙小区的后两站——白沙街下了车,他单肩背着书包,走向一条长长的小巷,白色身影逆着光,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散漫又自由。
看得出来,巷子有些年代,两侧的房子低矮又老旧,与柳沙小区的新式洋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傍晚时分,正是摊贩出摊的时候,叫卖声此起彼伏,引来行人的驻足,嘈杂而有烟火气。
熙熙攘攘的路人,或行色匆匆,或面带喜色。小吃摊的香气飘来,勾引着人们的味蕾。这一刻的老巷,渲染出一幅幅生动活泼的画面。
苏星野穿过最热闹的地方,走进一个老小区,停在一栋4层的旧房子前,墙体有些斑驳,有些白漆掉落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砖块。
苏星野的爷爷过去是机关单位的先进员工,当年分到了书苑的一层楼,一厅两房,没有电梯。
他踏上楼梯,拐了两个弯,停在201号房。掏出钥匙,开锁,换鞋,动作极其流畅。
“爷爷,我回来了。”苏星野放下书包,朝南边的房间喊道。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推开那扇门,老人不在,估计又去哪里唠嗑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拨通里面唯一的一个号码。
“小崽子,找爷爷干嘛?”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
“爷爷,您想吃什么?我现在给您做。”苏星野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食材,思索着今晚吃什么。
“你煮自己的那份就行了,我刚刚在你德叔家吃过了,正下棋呢!没事就挂了啊。”
对面的话音刚落,苏星野就被挂断了电话,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爷爷已经是78岁的高龄了,身体还算硬朗,时常像个老顽童。
苏星野给自己下了一碗简单的面条,配了个溏心蛋。边吃边打开微信,查看好友沈绎给他发的消息。
「阿野,有个物理家教你接不接?高一的,地点在离你家很近的柳沙小区。」
「还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女生,物理大概60分那样。」
「你知道的,我不接女生的家教。」
苏星野并没有什么歧视女生的想法,之前也接过一个家教,那个女孩对他穷追不舍,拒绝了很多次都没有用,搞得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你确定不接?那个女孩好像叫什么……知念吧,听说挺乖的,不接的话我就让我妈去回绝了。」这份家教还是沈绎妈妈的一个同事介绍的。
「你让我再想想吧,晚点给你答复。」苏星野看着那个名字,如果是她的话,这份家教好像也可以接受。
苏星野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就走回了房间。室内空间并不大,窗前放着一张书桌和靠椅。
桌面上的书本摆得整整齐齐,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苏爷爷亲手画的水彩风景图,冲淡了房间的清冷感。
苏星野从书包里翻出今天发的数学卷子,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起舞。人人都艳羡他的成绩,“苏星野”这个名字在嵘高就是“学神”的代名词。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究竟是“苏星野”这个名字神化了他,还是他造就了看似完美无瑕的“苏星野”。
本质上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别人眼里的他看起来毫不费力,只有凌晨书房的灯才知道,他有多努力。
刷过的每一道题,用完的每一根笔芯,最终都会折射在那张轻飘飘的成绩单上,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只不过是有些人走得快,有些人走得慢而已,但总会到达目的地,不是吗?
不知不觉,夜色渐渐地压下来,粘稠而沉寂。窗外树影婆娑,柔和的风吹过,几点影子在写满了的卷子上摇曳。
苏星野停下笔,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抻了抻手臂,正想出去拿一盒牛奶。
啪嗒一声,房门从外面打开,苏爷爷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了过去,“给,你最爱喝的柠檬茶。”
“谢谢你,爷爷。”苏星野很自然地接过袋子,神色平淡。
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如枯木般的皮肤,他敛下内心的酸涩,努力不让对方察觉嗓音里的微颤。
苏爷爷什么也没说,摆了摆手就退出了房间。
苏星野盯着老人走出去的方向,良久才回过神来。他走到床边,任由身体直直地往后倒,无力地瘫着,盯着天花板的两眼空洞又黯淡。
想到爷爷一把年纪了还要用他那微薄的退休金供自己上学,苏星野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不断地撕扯一样,感觉随时都会碎掉。
于是他点开跟沈绎的聊天框,简单地回了一句「那份家教我接了」。
不是因为对女孩的那一份悸动,仅仅是因为他需要一份能减轻他爷爷经济负担的工作。
「行,那我直接把那个女生的电话给你,你自己跟她约上课时间吧。」微信那头的沈绎回得很快。
拿到电话号码以后,苏星野第一时间就把它存到通讯录里,但始终没有按下拨号键。
从未有过的迟疑席卷心头,无所适从的不安让他放弃拨通女孩的电话。只见他的手指灵动地轻点了几下屏幕,一条编辑好的信息就发了出去。
此时的柳沙小区柳园a栋,正在被物理虐得遍体鳞伤的知念咬着笔头,试图平复焦躁的心情。
面对物理的无力感,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攻克那些如同硬石的题目。
「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用那该死的物理来惩罚我!」知念在心里狠狠地咆哮着。
搁置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闪了闪,这是有信息来了的提示,估计是霏霏找她吧。
知念打开手机就看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同学你好,我是你的家教苏老师,想跟你约一下补课时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
也不知道韦女士是从哪里给她找来了一个家教老师,据说是个物理大神,满分的那种,好像也是读高一的。
知念想了想,现在时间还不算晚,还是直接跟家教老师电话沟通比较方便,于是就拨打了那个号码。
苏星野刚准备去洗澡,走到浴室门口手机就响了起来。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苏老师吗?”女孩温软的嗓音好像从电话的那头钻出来,甜得像缠绵的春风,让苏星野心头紧了紧。
“嗯,是我。”苏星野简单地应了一声,不想被对方察觉出他的不自然。
尽管苏星野只浅浅地回了一句,但知念还是立马就分辨出了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
她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那我们明天上午9点开始上课可以吗?等下我把地址发给你。”
“嗯,明天见”苏星野语气平缓,声音却很低。
知念没有再回应,而是挂断了电话。因为她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暴露她的慌张。
她再次翻开那本包裹着心事的日记,书写着她的未完待续。
「我有一个秘密,窗外的长夜知道。我深怕你知道,又怕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