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吗?
何况沈鹤雪已经足够了解沈老爷子的为人了,他也不会认为他病危时候父亲的暴怒,焦急,拼命抢救是因为什么迟来的父爱。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那些不过是父亲觉得他对沈家而言还有巨大价值,能带着沈家走向更高的位置,就这么死了太不划算,所以才会选择拼命救他,又在他面前表现出后悔,也只是想以此绑住他,让他继续为沈家卖命罢了。
沈鹤雪倒不是对什么家业,荣耀之类的执着。
他之所以现在还尽力工作,也不是为着沈家,只是他觉得至少在能力范围内,要为那些成百上千为沈家做事的人,那些公司下普通员工的生计负责罢了。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必和小孩说得太详细。
无论司岑是不是双面人,是不是有图谋,在他眼里还是那个乖巧心软的小孩。
有些沉重肮脏的东西,还是少让他听见的好。
很可惜,就像他之前感叹的那样,小孩实在太敏锐,其实什么都看得穿。
司岑看着沈鹤雪平静的脸,却笃定道,“你是明知道他给你下毒,但还是吃了吧。”
沈鹤雪当初从没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不好,其实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很无意义。
他的亲生父母,一个从来就把他视作工具,一个恨不得他去死,也挺恶心的。
但他当时是因为没有了在乎的事,在乎的人啊。
现在被小孩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这么一看,莫名就有点心虚了。
“沈叔叔,你真笨啊!”
沈鹤雪一怔。
“对于那种心里只有自己以及权钱的自私之人,哪怕是亲生子的生命,也不可能触动他们分毫的。”
他挨过去,伸手握住沈鹤雪的手。
沈鹤雪的手掌比他大不少,他两只手捧着才能完全拢住,这动作就显得格外珍重。
“你当时是不是在想,如果死在他们面前,也许他们会后悔,会为你产生一丝难过甚至痛苦是吗?
怎能用这样的方法,去寻求自私自利之人的真心呢?他们压根没有啊。”
那双狐狸眼似乎能望进人的心底。
沈鹤雪恍然,是吗?
是啊,原来当初的他,做出那样的选择,是想要寻求一点亲情而已,哪怕是付出生命为代价。
因为那时候的他还是年轻,还保有着一点天真,对从小就可望不可及的“亲情”,还抱着一丝幻想。
这才是那时候他明知有问题却还是吃下了父亲亲手递给自己的食物的初衷。
可能是当发现即使那样也得不到来自父母的丝毫感情,他醒悟之余,又觉得那样的自己太可怜又可悲,太不堪又狼狈,所以,强迫着让自己装作从来不曾在意过。
现在在自己在意的小孩面前被戳穿,倒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狼狈不堪。
只是多少有点不安了。
这样的自己,小孩会觉得很没用吗?
然而当他对上司岑的眼睛,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鄙夷或者嫌弃,反而看到了一丝心疼。
沈鹤雪的心怦然悸动,又听到司岑说,“但是沈叔叔一定是当时太年轻,想岔了才做了笨蛋事吧,很快你就回过神来了是不是?
所以现在你是沈家说一不二的话事人,所有沈家人都要仰你鼻息过活。
这样也照样能让他们后悔,痛苦,甚至还得捏着鼻子对你笑脸相迎,这不,亲情不就来了吗?哪怕是虚假的也无所谓啊,有就可以了嘛,没必要在乎表面还是真心。”
司岑眨眨眼,“做个坏蛋比做个笨蛋要爽得多了对吧?”
甚至为了给他挽尊,说出这样可爱的话。
怎么可能不悸动呢?
沈鹤雪失笑,“岑岑说得对。”
司岑:“既然岑岑说得对,那从现在开始就好好让我治病哦,治好你的病,咱俩一起长长久久的当坏蛋去怎么样?”
他说得兴致勃勃,煞有介事的样子。
沈鹤雪倒是没有把他要当坏蛋的“豪情壮志”当真,只当他是在宽慰自己,调节气氛罢了。
但他依旧不敷衍的认真回答司岑,“好,都听小岑医生的。”
虽然不用再藏着掖着了,但治疗沈鹤雪的进度也不能更快了。
还是那句话,太猛了沈鹤雪承受不住。
当然了,这句话是不可以对沈鹤雪说的——说了多伤老男人自尊啊~
当然了,这个不快也只是对于司岑而言。
但对沈鹤雪来说,治疗效果比起曾经那些来说已经是天差地别。
他也并不着急,现在更需要他重视的,是暗中盯着司岑,想要对他不利的人。
他感觉出司岑对关于怎么治疗他的病是不愿多说的,所以沈鹤雪没有提及相关问题,只是委婉问他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司岑假装先前对沈鹤雪展露的敏锐锋利那一面不存在,依旧装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问?是不是和自己在酒吧遇到的那群混混有关?
沈鹤雪不是那种认为疼爱小辈就非得什么都要为他大包大揽的人。
他把陈矣调查出的信息告诉了司岑,并且顺势跟司岑要了手机手表耳钉耳坠等身上的东西,让陈矣去检查。
结果还真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司岑手机里有一个很隐秘的窃听程序,普通人是压根发现不了的。
甚至他手表,耳坠里也有定位装置。
能在司岑这么多贴身的东西上做手脚,那绝对不可能是陌生人可以轻易办到的。
沈鹤雪脸色很不好,“这些都不要了,我给你重新买。”
哪知司岑却不愿意,“别啊,这些东西可都是我回到林家后第一次拥有的贵重物品呢,对我很有纪念意义的。”
沈鹤雪显然心理洁癖发作了。
一想到有人对司岑做这样的手脚,就好像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暗戳戳给沾染了,连带这些被植入了窃听和定位的东西也变脏了似的,就不想让他再碰。
但是司岑都这样说了,他又不想他不开心,只好说,“那我让人把里面的脏东西都清理干净再还你。”
谁知司岑依旧拒绝。
沈鹤雪看着司岑狐狸眼中的狡黠,沉默了几秒,“你是要钓鱼?其实用不着这样我也能……”
司岑却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哎呀你就让我玩嘛!我们不是要当坏蛋吗?你把鱼饵一下子都撤回了,万一对方就没法玩了呢?”
沈鹤雪哑然。
是真的要当坏蛋吗?
但哪有坏蛋是这样当的?总感觉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