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好似全然不记得自己第一次穿了件玫红色衣裙去给她请安的时候,她说过阴阳怪气的指责自己已经嫁到他们国公府了,还穿得花枝招展。
自此杨亦姝再未穿过鲜艳的颜色。
杨亦姝只是顺从的低下头,并未过多辩解。
余苇汐见状拉着余氏的胳膊,声音软糯如绵:“姑母,表嫂的身份尊贵,乃是郡主之尊,您这般训诫,恐有不妥。”
余氏听了,眉头一皱,更显不悦。
余婉仪见状,也温婉地开口:“姑母,您就别生气了。表嫂近日来事务繁多,想必是精力有些不济,才会如此。”
呵,好一个事务繁多,这屋子里谁人不知,国公府牢牢把持在余氏手中,她连想吃碗热粥都需要经过余氏同意才行。
余婉仪的这番话,看似在为杨亦姝开脱,实则是在暗示她的无能和不中用。
杨亦姝轻笑,就算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她又能如何。
婆母不喜,相公疏离,整个荣国公府连个下人都能对她大小声。
娘亲不理尘事,父亲对他们兄妹三人也向来视若无物,两个兄长又都不成才,长姐不提也罢。
她倒是可以进宫去找皇帝表哥,但去了一次、两次,总不能去三次、四次。
如此除了将皇帝表哥对自己的那一点亲情耗尽,又能有什么用呢!
知道自己没人撑腰的杨亦姝心中嗤笑一声,她啊,不是认命。
只能现在她这样纵着他们,一直纵着,直到今日
她有把握,一击即中!
很快,客人都到了,萧沐阳带着庶弟庶妹们再众宾客面前给余氏献礼,场面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
杨亦姝看着献礼时还不忘眉来眼去的萧沐阳和余苇汐,唇角不禁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仿佛在看一出荒诞的闹剧。
一回头,却对上余苇汐那双灵动的黑眸,眼里带着浓浓的挑衅。
杨亦姝不想理会,默默低下头。
不想余苇汐却不罢休,在余氏带着女眷移步花园准备看戏的时候她故意将杨亦姝拦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表嫂,你刚刚笑什么?”余苇汐明知故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
杨亦姝抬起头,清澈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和疑惑。她淡淡地回应道:“你看错了,我没笑。”
余苇汐看她一脸防备的样子,突然笑了。
那笑声清脆婉转,却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凑近杨亦姝,黑色的眸子里隐隐显现的幽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表嫂大约是误会了,妹妹我啊,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杨亦姝并未放松警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我只是想告诉表嫂,”余苇汐顿了顿,继续说道,“要笑就尽情笑吧。”
以后大约是笑不出来的。
说完余苇汐头一扭,走了。
九月的花园里,菊花如火如荼地绽放,金黄、洁白、淡紫,各色菊花交织成一幅绚丽的秋日画卷。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细腻的花瓣上,闪烁着温暖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菊花香。
古代寿宴的位置很是考究,余氏是今日的主人公,自然是坐在中间的主位。
她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二皇子妃和首辅夫人,这两位贵宾的座位与余氏差不多平齐。
余氏和首辅夫人中间则坐着杨亦姝,只是椅子往后一点点,余氏的另一边就是她的两个外甥女了。
不少贵女一看要听戏了,都三两结伴出去游玩,也亏得这二人耐得住性子一直陪在余氏身边。
余氏亲自点了《五女拜寿》,戏台上的表演开始,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空气中回荡。
第一出戏还未结束,杨亦姝的贴身丫鬟晚春急匆匆地赶来,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杨亦姝听闻之后,眉心不禁微微蹙起,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与迟疑。
一旁的余氏见状,难得地流露出关切之色,轻声说道:“若是有事,快点去吧。”
杨亦姝这才起身,见她离开,余氏和余苇汐相视一笑,随后又默契地将目光投向前方,继续欣赏戏台上的表演。
而这一幕,恰巧被余婉仪捕捉在眼里。
她坐在一旁,手中的帕子被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杨亦姝踏出院子,向身后的丫鬟晚春询问道:“世子找我,可知是为了何事?”
晚春微微抬眼,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忧虑:“奴婢并不知晓具体原因,只是看到世子身边的青云似乎脸色不大好。”
杨亦姝心中暗忖,萧沐阳此人,向来极重颜面。今日她母亲在众人面前那般对他,他心中定然有所不满。
依他的性格,即便心中有气,也会等到人散之后再来寻自己。这次为何如此急切?莫非还有别的缘由?
她眉头微蹙,进一步追问:“他现在人在何处?”
“琼花庭。”晚春小心翼翼地回答。
“琼花庭?”
杨亦姝与一直紧随其后的丫鬟晚庭异口同声,声音中透露出几分惊讶。
那个院子,曾是荣国公昔日宠妾的居所,自她离世之后,便一直空置着,少有人至。
萧沐阳为何会选择在那里与她相见?
晚春见杨亦姝陷入沉思,便轻声提醒道:“郡主,我们还是尽快前往吧,免得让世子久等。”
杨亦姝无暇多想,匆匆跟随晚春的脚步而去。行至小树林,斑驳的树影在杨亦姝身上洒下层层阴影,她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晚春,你确定真的是世子找我?”杨亦姝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盯向晚春。
晚春脸上露出急切之色:“奴婢十分确定!”
杨亦姝心中却不知怎的,总想到余苇汐刚刚对自己花园拦住自己的那个笑容。
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她猛地转身,紧紧握住身后晚庭的手,“今日是母亲的生辰宴,我离开这么久已是不妥。晚庭,你去告诉世子,等我帮母亲送完宾客,再与他详谈。”
晚春闻言,脸色骤变。见杨亦姝转身欲走,她急忙大喊:“快来人,郡主要跑了!”
杨亦姝心头一惊,毫不犹豫地拉着晚庭,拔腿就跑。
就在这时,三个膀大腰粗的婆子从树后现身。
为首的那个婆子,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郡主,您还是乖一些的好,免得受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杨亦姝心头一沉,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就在她思绪未定之际,围着她和晚庭的四人突然齐齐倒地。
紧接着,五个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们周围,取代了那四个倒地之人。
杨亦姝不禁紧握晚庭的手,而晚庭虽然身体颤抖,却依然勇敢地站在她身前,试图保护她。
“你们是何人?”杨亦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最矮的那个黑衣人轻轻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姝儿别怕,娘来了!”
说熟悉,是那张脸她认得了十六年。
说陌生,是她那双眼睛闪闪发光,像天上的星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