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说完这一番威慑的话,就站在喜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榻沿上的黎夏。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满脸是麻子,穿着打扮也土里土气的女子一直都很聒噪。
甚至还带着点傻气。
以至于底下的人笑话她,她还能不以为然的回以一笑。
裴砚把这看作是黎夏的软弱。
对于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周素素,他是满心满眼的疼惜。
而对于这个被逼无奈,承诺娶之的麻脸妹,看到她的软弱无能,他只会心生不喜。
裴砚在等待黎夏答复的过程中,他渐渐的感到了一丝奇怪。
往日,只要他同她说话,她都会叽叽喳喳的回应。
今日怎的如此安静?
是因为他的话说重了,还是因为新婚之夜的女子会与平日不一样?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黎夏太过安静。
这让裴砚愈发的不确定她心中所想。
黎夏听到这道低沉的清冷音,她缓缓的从自怨自艾中回过了神。
不管怎么样,事情既然发生了。
那她就秉承着野草的精神,既来之则安之。
孤影自怜是改变不了任何的事的。
为今之计,只有坦然接受。
原主所有的不幸都来自男主裴砚,她会成为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与他的白月光周素素脱不了干系。
她成了原主,以她的视角回想了她的一生。
原主反而对她起了怜悯之心。
她忽略了,原主也不是生来就坏的。
原主在入这裴府之前,也是一个无忧无虑,心思纯净的小姑娘。
她之所以变得恶毒,是被这些环境,这些人给逼出来的。
黎夏突然总结出一个法子。
若想改变原主悲惨的一生,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裴府,远离男主。
裴砚不是只爱他的白月光表妹吗?
那她给他们挪窝。
她自请下堂,把这珍贵的裴府主母的位子让出来。
世界之大,她不想成为深闺妇人被困于此。
她这是放弃了一棵歪脖子树,拥抱整片森林。
打定主意后。
黎夏咬着下唇,下定决心仰了仰头,她正想开口,厚实的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
于是。
她抬手一扯,将到代表吉祥的新婚盖头扯了下来。
顿时。
铺天盖地的大红色映入了眼帘。
燃烧的正旺的红烛随着门窗缝内吹进来的微风,随风摇曳。
剪影落在纸窗上,美不胜哉。
黎夏眨着眼让自已的瞳孔适应烛火的强光。
“你………”
裴砚看着黎夏自掀盖头的举动,瞳孔蓦地瞪大。
在他们这。
新婚之夜自掀盖头乃为不祥。
就算是乡下来的村姑也是知道这条忌讳的。
她为何毫不忌讳?
黎夏听到耳边那声欲言又止的声音,她缓慢的抬起头。
毫不意外。
她在见到裴砚的容貌后,水灵灵的杏眸显现出了毫不吝啬的惊艳。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圆。
只见面前的男子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额上绑了一条喜庆的红丝带。
一张宛如美术刀雕刻的俊脸上有着立体的五官。
英气十足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冷如寒冰的凤眸内射出了审视的冷光。
高挺的鼻子下有一张厚薄适中,优美如樱花的唇瓣。
一身绚烂的大红喜服,穿在他身上竟毫无违和感。
颀长的身子挺得笔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他背手而立的姿势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收回你的眼神。”
裴砚看到黎夏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的眸光,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剑眉不由得蹙起。
黎夏听着他冷冷的低沉音收敛的摸了摸鼻子,随即收回目光,“不好意思,你长得太好看了,一时没忍住。”
她表达了一下歉意。
小说看多了,她也华丽丽的成为了一名颜控。
因此还做了十八年的单身狗。
没有办法。
谁让她身边尽是一些歪瓜裂枣,她实在是下不了口。
裴砚面色一僵。
好看?
她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他好看。
她不知道夸赞一个男子的皮囊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吗?
他又不是那污秽地以色侍人的小倌。
黎夏感觉到周围极速下降的气压,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糟了!
尤其是高傲如裴砚。
她那句话无非等于摸了老虎的屁股。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黎夏眨着眼睛试图解释着。
“我?”
裴砚还没来得及和她计较,在听到黎夏的自称后,他脸上的疑云久久不能散去。
女子自称一般为奴家或是妾身。
她竟然直接以我自称!
“不,奴家没有别的意思。”
黎夏反应过来后立马改口补救。
她咽着口水,把哆嗦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内。
这简直就是社死现场。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她万不能露出马脚。
万一被他们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主,肯定会被他们当做妖物给抓起来活活烧死。
黎夏一想到这个后果,脚底就止不住发虚。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开门见山。
“裴公子,奴家知道,你娶奴家乃是不得已。”
“奴家很感激裴公子,但是。”
黎夏停顿了一下,她仰着头看向蹙着眉的裴砚,“奴家很清楚,公子对奴家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
“没有感情的姻缘终是无法善终的。”
“怪奴家没有在拜堂之前将这些想通透。”
她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
最后。
黎夏转眸望向房内的喜桌。
她抬起如葱般的纤纤玉手,指着桌上的合卺酒,“好在奴家想通的甚是及时,这合卺酒未交杯就不算礼成,公子与奴家当应及时止损。”
黎夏将双手交叠放在腰侧,随即福身一礼,“奴家便在此自请下堂。”
她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终于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只要与他们划清界限。
原主的命运就会被改变。
“你要下堂?”
裴砚此刻一脸的震惊。
他的语气带着不可思议。
她可知道下堂的含义?
翌日。
黎夏在一声声悦耳的虫鸣鸟叫声中睁开了睁开杏眸。
她凭着女士优先占着床榻,裴砚只得退而求其次睡在了外间的贵妃椅上。
一夜天明。
二人的新婚之夜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安然度过。
昨夜,黎夏已经和裴砚达成了共识。
等到三日后,裴老太太的寿诞一过。
他就会假意利用七出之罪让她自请下堂。
“叩叩叩——”
“少爷,少夫人,你们醒了吗?”
门外的婢女轻敲着门小声的询问。
黎夏看着复杂的服饰一时之间犯了难。
昨夜脱的时候她就琢磨了许久。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要是再让她穿上,她都分不清哪件穿里面哪件穿外面?
古人可真麻烦。
穿个衣服都要包的严严实实的。
裴砚听到声音后,起身走到里屋,抬手试探的敲了敲屏风,“你醒了吗?我要进来了。”
“等、等一下。”
黎夏听着外面蓦地响起的清冷音,她想到自已还穿着单薄的里衣,赶紧出口说了声。
她低了低头,不禁咽了咽口水。
虽说女配一脸麻子,姿色有点堪忧。
但原主的身材那可是一等一的尤物。
全身上下该瘦的瘦,该凸的凸,完美诠释了凹凸有致这四个字的含义。
在古代这样的身材若不遮严实了,就会被人诟病。
黎夏扯过喜被把自已包的严严实实,“好了,公子进来吧。”
裴砚听到她的话,这才绕过屏风进到了里屋。
“你………不舒服吗?”
他在看到包成粽子的林芊芊,不由得问了句。
黎夏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
裴砚看了眼她的装扮,欲言又止。
“哦,这样比较暖和。”黎夏见他看着她披在身上的被子,憨笑的寻了个借口。
“那我唤小翠进来了。”
裴砚听她那么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黎夏点着头,“好。”
“小翠,进来吧。”
她这边话音刚落,裴砚就朝着外面吩咐了声。
“是。”
“吱嘎——”
屋外的婢女小翠听到了自家公子的发话,恭敬的应了声,随即抬手推开了喜房的门。
听到声响,黎夏抬眸望去,一位十三四岁,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的可爱少女端着一个铜盆,移着小碎步朝里屋走来。
“奴婢小翠见过少爷,少夫人。”
小翠在喜榻前停下了脚步,她微微弯曲着膝盖,一脸恭顺的对裴砚与黎夏行礼。
裴砚漠然的点了点头,随后淡淡道:“起来吧。”
“谢少爷。”
小翠闻声直起腰立在了一旁。
裴砚在进来之前就已经自行穿戴好了。
于是。
他对着小翠说了句,“我梳洗一下就好,你去给少夫人穿戴。”
他猜测黎夏躲在被子里的原因就是她自已不会穿那些繁琐的衣衫。
不过她没明说,他也就不点明。
“是。”
“少夫人,奴婢服侍您穿衣。”
小翠放下铜盆转身走到喜榻前。
“额………”黎夏抬起杏眸看了眼正在慢条斯理洗脸的裴砚。
她舔了舔唇瓣,扯了抹笑的看向面前的小婢女。
她打着商量道:“小翠,不急,容我再坐一会儿。”
“少夫人,今日可不能赖床,老夫人还等着喝您敬的孙媳妇茶呢。”
小翠摆着手提醒。
裴砚听着她们的对话,知道黎夏是见他在屋内而不自在。
“我好了,你尽快,我到外间等你。”
黎夏闻言立即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好嘞,我……奴家一定会动作快的。”
她差一点又说错了称谓。
幸好反应的快,假装大舌头蒙混了过去。
一刻钟后。
在小翠的帮助,黎夏总算是穿戴梳洗好了。
“少夫人,奴婢扶着您。”
小翠没有忘记裴老夫人的叮嘱。
今日是少夫人新婚的第一天,昨夜又是新婚之夜。
少爷正值年少,定是不知节制。
请安奉茶,老夫人要她小心的在少夫人的身边侍奉着。
少夫人下榻走路,最好在一旁搀扶。
小翠谨记着老夫人告诫的这些。
黎夏摆着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已会走。”
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
主子走个路都有人搀扶。
她可不习惯。
自已有腿又没瘸,干什么要人伺候自已。
“你看,我这不是走的挺好的。”
怕这小婢女不信她能走好路,黎夏特意围着她走了一圈。
小翠看着黎夏大步流星的在她面前展示着她的步伐,她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这怎么和老夫人描述的不一样呢?
少夫人此刻不是应该虚弱的不能自理?
怎么精气神比她还好?
黎夏见小翠看呆了神,于是凑到她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翠,回神了。”
“请少夫人恕罪,奴婢失态了。”
小翠回过神,看到眼前一张近在咫尺的满是麻子的容颜,立马吓得倒退了一步。
她颤抖着身子跪地求饶道。
“无妨无妨,你快起来。”
黎夏也知道自已这副尊容离人家那么近,被吓到很正常。
她大方的摆着手,示意小翠站起来。
小翠心有余悸的谢道:“奴婢谢过少夫人。”
还是少夫人心善。
不然,就她刚刚的行为,这顿板子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小插曲告一段落后,林芊芊带着小翠走出了房间。
“奴家好了。”
她见到在外间背手而立等候着她的裴砚,走了过去朝他说道。
当着小婢女的面,黎夏觉得唤男主公子不像话。
毕竟他们已经是成了亲的夫妻了。
可让她叫裴砚相公她也叫不出来,估计他也不想听到这个称呼。
所以。
她就索性不称呼他。
裴砚点了点头,“嗯,走吧,去给祖母请安。”
“好。”
他转身先一步在前头带头,黎夏便跟随在他身后。
裴府大厅。
“孙儿给祖母请安。”
“孙媳给祖母请安。”
裴砚带着林芊芊进入了一间大气蓬勃的建筑物内。
大堂的主位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
她正一脸慈笑的看向一前一后向她走来的裴砚和黎夏二人。
裴砚率先撩开长袍双膝跪地,双手抱拳的朝着主位的妇人请安。
黎夏也紧随其后的对着老妇人福身一礼。
“好好,快快请起。”
裴老夫人喜笑颜开的抬了抬手。
“杜嬷嬷,把这个给少夫人。”
随后。
她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抬手拿给了她身旁的一位嬷嬷。
“是,老夫人。”
“祖母,这个太贵重了,孙媳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