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侧头看苏澜,上了妆,气色看着好了许多,被红烛灯影照着,端端是眉目如画。
谢珩:“涂粉了?”
苏澜之前因着年纪小,没有母亲给准备,心思又不在此处,连盒像样的胭脂都没买过。
她阿舅衣衫首饰不知道给她置办了多少,独独没有胭脂水粉。
笄礼那日给她上妆的四个人,带了东西来,用完又都收走了。
这是她第二次用粉,还怪香的,还有口脂,也是甜甜的。
见她不回答,一副想出了神的模样,谢珩低声问:“要不要洗脸?”
苏澜摸了摸脸:“可我这才刚涂好不久,逐星说可好看了。”
“不涂也一样好看。”
谢珩看了眼妆台上摆的瓶瓶罐罐,都是姜尚闲来无事给自己做,却派不上用场的。
粉伤人,也不知她这些会不会,明日问清楚吧!
谢珩感觉到苏澜有些紧张,就笑了笑说:“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他出去叫了青鸟来伺候她沐浴,自己随便找了本书,倚在罗汉床上看。
翻了几页也不知书里讲了啥。
他叹气,看了眼净房的位置,暗道心思果然飘了。
弃了书去书案上作画。
提笔画的竟是墨竹图,脑子里也是那玉白的一片肚兜小衣。
他可真是……
苏澜出来就见她阿舅坐在书案前写字,她走过去,见他眉目垂着,不大能看清神色。
他写字的时候总是很稳,笔走游龙,一篇《岳阳楼记》已跃然纸上。
她记得少年时阿舅极爱《滕王阁序》,凡是闲暇写字必写这篇。
而范文正公写《岳阳楼记》时已年逾花甲,心境与少年人自然不同。
她其实很想知道阿舅这些年的经历,也不晓得他会不会跟自己讲。
见苏澜盯着自己,谢珩搁下了手中的笔,看了她片刻,柔和问:“没洗脸吗?”
然后起身让人打来温水,叫她过去洗脸,苏澜老大不愿意,她还没新鲜够呢。
“不洗不行吗?”
“不行。”
谢珩想,嫩生生的脸多好,这种一亲糊一嘴。
“您好霸道。”
谢珩叹气:“粉是用来遮掩肌肤瑕疵的,你需要吗?”
白净净,嫩生生的小姑娘,肌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哪里用得上?
苏澜开怀一笑:“您是夸我天生丽质吗?”
谢珩笑了笑,眉间眼角一片宠溺:“天生丽质的苏姑娘快些过来洗脸。”
苏澜把脸递给他,笑着说:“洗吧!”
“让夫婿给洗脸的新娘子,估计只你一人了。”
谢珩说着话已经摊开手,苏澜把下巴放在他手心上,闭着眼,乖乖巧巧的。
谢珩洗得很细致,轻轻柔柔的力道,让人莫名舒坦,苏澜抿着嘴角笑。
小时候她吃东西糊一脸,又不让丫鬟碰,都是阿舅提着她洗脸。
将人洗干净提到妆台前,叫了青鸟进来给她擦头发,自己去了净房。
苏澜抹好香膏,半趴在椅子上由着青鸟给她擦头发,看着书案出神。
待到头发半干,谢珩已洗漱完出来,他接过帕子给苏澜擦拭头发。
“青鸟,你说画册阿舅看了吗?要是不给他看,他会不会不行呀!”
青鸟要吓死了。
这姑娘怕不是有点儿虎,怎么敢当着院首的面说他不行?
院首的新娘子当然没事,但是听了这话的自己,会不会被灭口啊!
她默默的后退,轻手轻脚,唯恐弄出一丝动静,只盼着这两尊大神忘了她的存在。
“你怎么不说话?”苏澜笑,“你是不是舍不得那画册?”
“什么画册?”
身后的男声吓得苏澜一趔趄,她猛地转头,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谢珩。
“阿、阿、阿舅……您、您怎么出来了?”
“不出来老死在里头?”
青鸟欲哭无泪。
爷说老死在里头?
呜呜呜……
这是真的生气了,谁来救救她啊!长空你媳妇要死了,你个杀千刀的,还不赶快来救我。
青鸟软着腿沿着墙角,一步一步的挪,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听到她家爷叫她。
她垂着头默默走回去,拿出画册,双手奉上:“是姜尚给的,和属下无关啊!”
谢珩见苏澜满脸通红,再看得了他令撒腿就跑的青鸟,翻开画册。
入目是图中女子半骑在男子颈上,头高昂着,面容极近媚态……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谢珩第一个反应竟是姜尚好大的胆子!
竟敢教坏他家的小孩儿!
“啪嗒”一声合上册子,他整个人都气懵了,厉声:“谁允你看这污七八糟的东西!”
苏澜被他吓懵了,结巴:“青……青鸟给、给、给我的。”
谢珩觉得不解气,把画册收到箱笼里,哐当一声盖上盖子。
苏澜是真有点怕了。
她阿舅是性子平和的人,极少生气,但要真生气起来也是了不得的。
“青鸟说是姜尚给的,说姑娘家出嫁都要有一本压箱底,我就看了一下。”
她解释完谢珩也冷静下来了。
见她长发披散着,穿着浅乳黄卷云纹的褙子,又软又糯,像新蒸的酥酪,就很可口的模样。
他突然意识到,她这样随意的穿着是睡前的样子,她已经嫁给他,是他的妻子了。
他暗道自己混账。
怎么还想着如何管教她?
哪有丈夫是用这种想法对待妻子的,总是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
可她小时候他就管着,已然形成了习惯,以至现在她有一点不妥,他也觉得是自己没有管教好。
想到此处,谢珩难免挫败,再是沉稳平和,到她面前也能一秒破功。
简直就是冤家!
“你过来。”
苏澜见他面色不善,不太敢:“干啥?”
“我需要跟你讲清楚。”
“讲啥?”
“讲画册上的事。”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吗?
苏澜低垂着头,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你以前看过这种东西没有?”
苏澜摇头:“没有。”
谢珩长出口气。
苏澜想如实交代吧,别惹阿舅生气,又实诚地说:“我看过真人的,算不算?”
谢珩深吸一口气:“哪里看来的?看的谁?你给我说清楚了。”
“王景和。”
苏澜觉得,是王景和跟不同的女人,主角是王景和,这么回答该是没毛病。
谢珩狠狠抹了把脸。
就说小孩儿养在闺中,还能接触到谁?果真是王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崽子!
不剐了他,难消心头之恨!
看着她阿舅愈发难看的脸色,苏澜两手盖住自己的头,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