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和有些失神。
从前,苏澜每次见他都是跑着。
祖母说她礼仪差,她硬是变得温婉庄重,见了他却还是笑意盈盈。
如今,她没有对他笑,就那样清淡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无悲无喜,无爱无憎。
他心里忽然生出恐惧,他们是未婚夫妻,该是很亲密的,他受不了她的冷落。
他想打破沉默,却不知该叫她什么,过去他都是直呼她的名字,太生分了。
他想了想,柔声唤她:“念念……”
他记得,她阿母就是这样唤她的。
谁知这两个字,让苏澜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王景和惊住。
她待他从来都是千依百顺,哪怕他让她失了脸面,最多也只是撒娇抱怨几句,一句狠话都不舍得对他说。
这是怎么了?
还在生父亲和佳南的气吗?
看向她依然泛红的左脸,他心疼得厉害,颤着声音问:“你的脸还痛不痛?”
“痛不痛?”
苏澜的手不由放到自己脸上,那皮肉剥离的声响,犹在耳边。
他还有脸问她痛不痛?
苏澜咬紧牙关,却依然控制不住喘息粗重,几次想要找回理智都没能做到。
啊……
她忍不了了!
她红着眼快步上前,扬手扇了王景和一巴掌,在他白净的脸上留下几道红痕。
“你说……痛不痛呢?”
王景和被她质问得脸色青白,对着她冰冷的眼,后背一阵阵发冷。
她从来不对他发脾气,再生气也是一哄就好,更何况动手打他?
太反常了!
“念念……”
啪!
想说的话刚起个头,就又被苏澜打了一巴掌。
她咬牙切齿:“我说过不允你这么叫我!你是畜生做久了,听不懂人话吗?”
王景和从没被人打过脸,可他已顾不得羞耻,他满心都是苏澜为什么变成这样?
他怕自己哄不好她。
“好,以后你不同意,我不这样叫你,你别气。”
苏澜深吸口气,冷声:“你起开。”
王景和不解:“起去哪?”
“呵!”苏澜冷笑,“你家老太太整日说我不懂规矩,我想问二公子这规矩都学哪去了?”
苏澜指了指椅子,“这是一府主位,是你个外人能坐的?”
“抱歉,刚刚有些心神不宁,下人引到这就坐了。”王景和乖乖坐到客位。
苏澜也有些吃惊。
她和王景和认识多少年了?他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不该是引经据典,把她说败?
这么好说话,是被夺舍了吗?
她重生后极少遇到超出预料的事,这让她有些不安,感觉王景和身上有鬼。
苏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苏明启进来,径直走到她面前:“起开。”
苏澜莫名有些尴尬,摸摸鼻子:“父亲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咋地?我什么时候下职,还得跟你报备不成?”
苏澜起身正要挪地儿,就听王景和说:“苏叔父,那把椅子漂亮,您让让她吧!”
苏明启从太医院赶回来就是帮腔的,自然不能拂他面子,抬脚欲走。
“谁要你管?”苏澜坐到主位下首,“我看这里甚好。”
王景和见她坐得离自己远,又巴巴换了个位置,过去挨着她坐了。
苏澜暗骂了句有病!
“景和啊,听你父亲说你在研习制艺,今年秋闱你该是没问题的吧!”
苏澜皱眉,这开场白是想闲话家常?她可没时间同他们耗。
“王景和,你来做什么,直言吧!”
王景和又是一愣。
她从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自幼相识,她又依赖他,一直都是唤二哥哥的。
王景和看自己的眼神,让苏澜十分不适,黏黏糊糊的,让人恶心得生鸡皮疙瘩。
“既然父亲回来了,那我不奉陪了。”
苏澜起身就走,也不管苏明启在身后喊她。从他把她交给王家处置那一刻,她就连面子也快同他做不下去了。
王景和见了连忙跟上。他腿上有伤,走快了很痛,但他却不想停。
他得离她更近一些。
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还好好活着,他就觉得有一丝甜蜜涌上心头。
在院里看石头的王无双见两人一前一后,后面那个又追得辛苦,窜出来拦住苏澜。
“苏二姑娘,您看我们二爷这腿属实不太方便,他有话要和您说,您要不……”
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被他塞进苏澜手里。
苏澜随手放进袖兜,自然道:“我是不让他说话吗?我没给他时间吗?是他不说,怪我?”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么闲的,我有很多事要处理,请你……让开!”
王景和终于追了上来。
“我知道你生佳南的气,我也气她对你动手,可她废了一只手,又去了宁静庵……”
他本想说惩罚也算是够了,却又觉得不对。
苏澜在他心里顶顶重要,对她造成任何伤害,都是不能弥补的,不论轻重。
“你消消气吧。”王景和从袖袋里拿出簪子,“昨天被你婢女摔坏了,我连夜修的。”
苏澜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倒霉簪子,她不接,只是看着王景和的伤腿。
感受到她的目光,王景和抿唇笑了,觉得巨大狂喜涌上来。
这一次他家的确是太过分,如此欺辱她,他昨晚甚至因此顶撞了父亲。
她生气也是应该的,可再如何遮掩,终究还是喜欢他,关心他的。
他已经很久没收到她的关心了,久到现在得到,他竟有些眼眶发酸。
她死后,他有了很多女人,她们关心他,却没有一个人让他觉得是真心。
再也没有人坦坦荡荡,毫不收敛给他偏爱,哪怕被中伤,被诋毁。
那时他就清楚,自己把最重要的人弄丢了,怎么也找不回来。
他看着苏澜,很想告诉她,没有她的日子,他活得有多痛苦。
他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伸手就要抱她,他需要确定她是真实的。
苏澜挥开他的手,怒道:“你动手动脚做什么?是脑袋被打坏了吗?”
“什么?”王景和有点懵,然后摇头笑,“没有,头没事儿,只是伤了腿,你不要担心。”
好吧!
不用怀疑,他确实脑子有坑,连好歹都听不出来。苏澜想把他骂醒,又觉得还是傻点好忽悠。
如今正在和王家角力,多个傻子帮腔才好,暂且忍耐吧!
“你们自便。”
王景和见她又要走,拉住她手臂,低声:“你能不能先把簪子收下,然后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