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瀑。
回到锦阑苑时已经入夜,苏澜直奔长冬住所。
“将门窗关紧,在屋内起两个火盆,再摆些木炭和石灰去潮气。”
苏澜吩咐完,在庑廊卸下雨具,又烤了一会儿火才进门,走到江承床边。
江承已经疼了许久,他甚至怀疑自己可能要这么疼死了。
他还没有赚到钱,没有给小花儿建一个,她从小就喜欢的瓦子。
不甘心。
一点都不甘心!
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看起来极为虚弱,却忍着不吭声。
长夏在一旁急的转磨磨,见了苏澜“哇”的一声哭了。
“姑娘,您咋才回来?”
“他是腿疼吗?”
长夏点头:“他疼得好厉害,会不会瘸?瘸子可就不俊了,哇……”
“不会。”苏澜睨了一眼江承,嘴角挂着冷笑,“有我在瘸不了。”
苏澜上前掀江承裤腿,这次他没有骂她,也没有让她滚。
漫长的疼痛,让他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知道自己长了张惹是非的脸,没强大前,没人护着是很危险的。
白日巷子里的绝望屈辱,于他而言,无异于天崩地陷,万物碎裂。
再有一次,他真的会死。
他实在不该骂苏澜,哪怕心里再恨,也该忍住,因为需要她的帮助。
待他渡过这段艰难,赚足银子,再重金聘人做了她,神不知鬼不觉,不是很好吗?
想罢,抬头看向苏澜。
她正坐在对面,无声无息。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案,上头齐整的排着药材,她将药材一一放入药臼中,细细捣着。
不知是不是成心的,她捣药的速度极慢。捣好药后,又选了药材磨粉,依然是慢悠悠。
待她把药调好,天已然亮了。
她浅浅打了个哈欠,透着一点文秀气,然后亲手将药给他敷在膝盖上。
药敷上的一瞬,他膝盖上的痛复又尖锐起来,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戳。
故意的!
一定是故意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除了被宰割,还能有什么法子?
苏澜眉目平静,甚至透着些许清冷,随手扯了纯白纱布给他包裹膝盖。
她的手法十分利落,连最后系的那个结,都精致小巧,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会疼才正常,他可是刮肉接的骨。不过我跟你保证,他一定不会瘸。”
长夏熬了一夜,眼睛通红。
“那要是瘸了咋办?”
苏澜轻笑一声:“大不了赔你一个。”
“这么俊的,能找到吗?”
“会有点难。”苏澜叹气,“所以尽量能不瘸就不瘸吧!”
长夏跺脚:“姑娘……”
苏澜连忙起身出门,不给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机会。
江承看着苏澜,压下眸中恨意,让自己显得脆弱无害,“我同意做你的奴才。”
苏澜停下。
天光初乍,她站在门口,背着光,天光在她身后,将她的身躯包裹住。
有风来,她如雪的衣角轻轻展飞,长发飘飘,身姿袅袅,恍若神女。
江承脑海忽就蹦出洛神赋,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内室昏暗,他身处无间。
这团光若能向他走来便好了。
“光”缓缓转身。
“嘁!”她倨傲,“做我的奴才可不容易,除了卖身契,还得签个不公平协议。”
啪嚓!
神女的光环碎了。
她就是只画皮鬼,哪怕描了神女的皮,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恶毒。
苏澜双手抱在胸前,漠然地看着江承,一副高高在上,等着你求我的样子。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含垢忍辱,闻鸡起舞。
江承用力喘了几口气,认命地垂下头:“签什么我都答应。”
“啧!”苏澜眉梢略略上扬,得意之色掩也掩不住,“取纸笔和印泥来。”
江承听她如此痛快答应,悔得肚里难受,却也只能压住一腔烦躁。
苏澜坐在桌前,提了毛笔,好一番行云流水。
“来吧,签字画押。”
这压抑不住的兴奋声,让江承感觉比签卖身契还可怕。
他看向她写的东西。
吾江承自愿卖与苏澜,承诺,以后所赚钱财九成皆归苏澜所有,如有违逆,终身牢疫。
她怎么知道他会赚钱?
他赚钱的点子他爹都不同意,他近期是盘算了,但没跟任何人提过。
苏澜见他不画押,反而直勾勾盯着自己。
心里一时突突。
难道兴奋表现得太明显?被他看出端倪了?
她故作矜持:“凡事讲个你情我愿,你不签也无妨,大不了我把你丢出去便是。”
长夏嘴唇一动,被苏澜狠狠瞪了一眼!只能委屈闭嘴。
“噢,对了。”苏澜把江承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你残了,养马汉也做不成了。”
江承懊恼得想捶床。
苏澜去拿桌上的纸,他一把按住,满脸苦大仇深:“我签。”
说了签,还磨磨蹭蹭。
此时,每一刻对苏澜来说都是煎熬。
“你到底签不签?手又没残,怎么那么磨蹭!你情我愿的事,非闹得像逼良为娼!”
江承只好签字画押。
然后,手颓然垂落,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一样。
苏澜缓缓勾起一抹笑,继而笑得见牙不见眼。别怪她不矜持,她是真的收不住啊!
江半城!
这可是江半城签的。
这意味着什么?
未来,大晋朝的半数钱财都会落入她的口袋!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就算拿银子砸,也要给外祖父砸个公平出来!
还有阿舅,她也要保护他,谁再敢出言诋毁,她就用银子砸死他们。
现在,再看江承。
那可是周身都冒光,金灿灿的,活财神啊!
果然男人不仅长得好是祸害,会赚钱也是呀,太容易让某些女人没有底线了。
比如自己。
被骂算什么,只要能给她赚来巨款,她权当自己聋了。
啥也听不见。
苏澜揣好协议文书出门,长夏追出来。
“姑娘,您让他签的那个东西,是不会把他给我了吗?”
“给,为什么不?”
长夏刚要笑,就见苏澜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笑着说:“只要他愿意就行。”
长夏欢快点头。
苏澜大步流星。
待长夏反应过来“他愿意就行”的意思,苏澜早就跑没影了。
笑话,男人和银子有可比性吗?
比起玩儿他,苏澜更愿意让他赚钱,有了钱,啥样的男人没有啊!
她再慢慢给长夏物色。
反正来得及。
进了寝房,苏澜扑到床上,一夜未眠,她真是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姑娘,谢院首来接您了。”
苏澜睁眼,对哦,差点忙活忘了,她跟阿舅约好今天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