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考虑……他?
这不是男人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了。
但再一次听,舒婉轻依旧觉得很可笑。
她仰头认真看着男人,在夜风里让自己逐渐冷静下来。
手边的金盏花随风晃动,轻缓的嗓音跟着溢出,“我似乎还不知道先生您叫什么。”
霍沉渊勾着唇,黑眸垂睨,“言则,我告诉你我的身份,舒小姐就会考虑一下我?”
舒婉轻刚压下去的情绪又被点燃,火气直冒。
她在想这男人是有什么大病吗?每次见面就聊结婚这事儿,就算急着找老婆,也不用次次来调侃她吧?
舒婉轻深深吸了口气,原本打算和男人好好说话的心情也荡然无存。
她怒目,语气不善说:“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也没有很熟,毕竟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至于在轮渡上看过生死,那也是因为你闯进我的船舱,如果没有这个误会,你我可能连见面都不会。另外,我也没有忘记先生您此前对我的威胁,您不怕我接近你别有所图,我还担心你哪天忽然要了我的命呢。”
霍沉渊失笑,“你是这样想我的?”
亏他在销金窟还嘱咐过,让人对她特别关照,她是半点都没有感受到,还跟防狼一样防着他。
小没良心的。
舒婉轻小脸凝然,“不管我是怎样想你的,我的婚事今晚就会有结果。哪怕我不嫁给霍家二少,我也不会选择您的,我希望这是您最后一次对我开这种玩笑。”
话落,她便绕步离开,不想再和这人多做纠缠。
霍沉渊这次倒没有再拦她的路,但他却跟在了舒婉轻身后。
不紧不慢的脚步踩在身后,一并传来的还有他懒慢的嗓音。
“舒小姐说话未免也太伤人心了,我分明认真,你却说我在开你玩笑。”
“……”
“我承认,一开始对舒小姐您有些冒犯,可后面再见,哪次没有尊重您的心意?”
“……”
“轮渡上发生的事情是意外不错,可古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相逢就是缘分,说不定我努力一下咱们就是千年修得的缘分呢,又何必急着拒绝我?”
“……”
“那霍家瞎了眼的瘸子有什么好的,你嫁过去指不定就是伺候他这啊那的,万一那废物哪天发疯家暴,让你毁容破相你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离婚了。还不如趁早把婚事给退了,省得到时候嫁过去遭人耻笑。”
男人腿长,舒婉轻礼服又宽大,哪怕她走得再快,也能被他轻易地跟在后面。
好在这条路不算太长,没一会儿就从花圃走到别墅檐下。
她迈了一步,踩在台阶上继而转身,回眸看着嘴碎了一路的男人。
“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议论霍家,先生您还是头一位。让我猜猜,您是半点都不怕霍家呢,还是本身就是霍家人?”
温凉的话音落下,霍沉渊眼底掠过一丝锋芒。
他随意往别墅屋檐下的石柱上一靠,笑意懒懒,“那舒小姐猜猜?”
舒婉轻脸色平静,“如果是前者,我见识少还猜不到您是哪家少爷,但舒家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安城没人记得,如今只认阮家。你愿意娶我,您家未必看得上阮家,我也高攀不起;至于后者……”
她顿了顿,看着抱臂靠在一边霍沉渊,秀眉轻蹙了一下。
“如果是后者,看不上阮家大可直接派人来退婚,倒也不至于叫人来我这里说坏话,让我主动退婚。那样做,未免太小人行径。所以从理论上,你大概率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霍沉渊都要觉得面前的小姑娘猜到自己是谁,才说出这些话来阴阳暗讽。
但她分析得太过认真,说话语气也过于肯定,叫人难以想象她是在演戏。
再者,她分析得也不无道理。
他放出自己瘸腿瞎眼的消息是为了迷惑商场那些老狐狸,可不是为了退这门婚事。
按照霍家的做派,真不愿意结这门婚事,定然会派人亲自登门致歉,送上大礼后再说退婚的事情。
当然,他的的确确有些小人行径的心思,想借着霍家的谣言断了这门亲。
没办法,老太太那边不肯松口,他只能从阮家这边找突破口了。
可谁知道,阮建邺这软饭男,宁愿换个女儿卖也不愿意松口悔婚。
只能说他运气好,这位未来的小妻子他还算满意。
霍沉渊听完她的一顿分析,英俊的脸上映着几分笑意,“所以,舒小姐是觉得我是哪家二世祖,今天来参加这晚宴,就是来逗你玩的?”
舒婉轻摇头,“你错了,是我的推测,不是我觉得。”
霍沉渊抬起眉梢,“什么意思?”
舒婉轻解释,“按照正常思维,你不是霍家人的概率很大。但您的真实身份,我是不知道答案的。”
闻言,霍沉渊饶有兴趣地扫过来,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在探究什么。
舒婉轻没有说的是,她直觉对方是和霍家有关系的人。
是霍家的旁支,又或者是其他的少爷,那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在安城敢光明正大地议论霍二少的人家,她实在想不出来。
除非他不是安城人,今天来这晚宴只是跟着其他人混进来,寻个热闹罢了。
当然,无论是哪种答案,都和舒婉轻没有什么关系。
她嫁进霍家,只是图一个安稳。
又不是为了真结婚。
一个瘸了腿瞎了眼的男人,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噩梦。
对她而言,却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她不用强忍着对男人的厌恶,去和陌生人谈判夫妻生活。
甚至她可以借此当做跳板——如果她能够治好霍家二少,说不定还能抱上霍家这棵大树,拿回舒家的胜算也更大些。
所以哪怕面前男人是霍家人,她的考虑也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会更麻烦。
和一个正常男人结婚,到时候可不好离了。
话该说的都说了,舒婉轻见时间差不多,没兴趣和他继续闲聊,打算离开。
“先生如果觉得无聊,可以随便转转。我还有其他事情,得先走了。”
“舒小姐,按照你的推测,我的身份只高不低。阮家既然敢攀附傅家,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不敢寻求一个更好的去处呢?如果你的推测有误,我就是霍家的人,阮家的目的是和霍家联姻,你又何必选一个残废呢?”
男人站直了身,忽然郑重开口问。
舒婉轻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话,她哪一点没有考虑过?
但真心话总是见不得人的,舒婉轻只能悄然隐瞒,按捺于心底。
她弯着唇,对男人说:“先生您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我的婚事并不是我能做主的。就像和我一起长大的顾少,等今晚过去就成了我继姐的未婚夫,是我的未来姐夫;而我,嫁到霍家联姻,同样不由我来做决定。”
盈盈月光下,徐徐夜风中,轻缓如水的嗓音却让人听出几分窒息感。
霍沉渊脸上的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沉下去。
昏暗的光线下,周身一片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