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风竹几人得知聂桑窈离开的消息后,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聂槐序站在无心的床榻前,颇为嫌弃的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脉象,确认没什么异常后才收了手。
“她又要做什么?”
聂风竹坐在一旁,叹了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
一遇到危险的事第一反应是把所有人都推得远远的,最好只剩下她独自一人面对才好。
让人又心疼,又生气。
聂槐序顺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食指和拇指一下下地揉捏着眉心:“我不知。她没说。也不许我们找。”
这倒是她的作风。
若是不说,那便谁也不告诉,也不准别人找。就算是找,别人也别想轻易找到她。
聂风竹转头看了一眼聂槐序,没在纠结这个问题,转而没头没尾地问道:“那你说了吗?”
“说什么?”聂槐序垂下眼,“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见他这副样子,聂风竹心知他还是没开口。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撂下这句话后,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就打算瞒着窈窈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告诉她你做了什么?一辈子让她误会你?”
有时候,聂风竹真的很不理解这种明明长了嘴,却跟没嘴似的什么也不说的行为。
聂槐序当初知道了亲爹谋害聂桑窈的真相,本想一举揭穿,但却又发现聂寨主夫妇的举动不太对劲,于是考虑权衡后做了一场戏。
他明面上背叛聂桑窈,处处与她作对,可背地里一直在观察着聂闻笙的动作,调查聂寨主夫妇隐瞒的事。
于是,整个棋局瞬间发生了变动。
他一边努力积蓄力量,不动声色地护着聂桑窈,一边调查背后隐藏的真相。
只是他的力量有限,虽然知道了聂闻笙的目的,但是对于聂寨主夫妇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是一无所知。
这时,也到了聂闻笙开始行动的时候。于是,他想方设法的骗过聂寨主夫妇,让他们以为他只是想要得到寨主之位才与他们合作后,成功取得了一点他们的信任,暗地里顺藤摸瓜的查下去。
聂槐序不知道他能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查出他想要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他只知道他要尽早的查清楚,避免他的姐姐受到更多伤害。
只是,他还是慢了一步。等他查清时,这一切的发展早就掌握在了聂寨主夫妇的手里,已然尘埃落定。
聂槐序想过隐瞒这一切,因为这样他的姐姐就不会知道她的母亲其实一直在利用她,她的父亲眼里只有她的母亲。
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帮助聂桑窈知道真相。
比起痛苦,她更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看着她痛苦,聂槐序会想,如果他在强大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替她挡住一切,不必让她历经艰辛,才能达到目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告诉她,和她一起揭开阴谋。
可是,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太晚了,那时,她已然心脉重创,再不复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不敢想,他的姐姐在那时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会是如何的心痛欲绝。
但是,率先令她心痛的,却也是他。
聂槐序,这个算是她教导出来的弟弟,“背叛”了她。
他说着那些违心的话时,心里恨不得掐死自已。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只有独立出来,独立于这个棋盘上的任何一方,他才能游走于其中,在暗中保护她,找到真相。
那些话,除了作戏的成分,他其实更多的是想通过刺激和竞争,让她振作起来。
有了要争夺的心,生的希望便也会随之燃烧。
当然,聂槐序清楚的知道,这些话都是没什么用的废话,因为他还是伤害到了他的姐姐。
那个曾经会摸他的头,教他刀法的姐姐,被他亲手推开了。
聂槐序弯了弯唇角:
“阿姐于我有亲人的爱护,有老师一般的教导,有朋友之间的关怀……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而这件事,他很早之前便知道了。
所以他愿意以她的理想为理想,愿意为了她的意愿而去拼尽全力。
她想要成为寨主让万蛊寨成个自由之地,他便努力去达成,她想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获得自由,那他便扛起担子,让她没有任何顾虑的去闯自已的天地。
他清楚的知道,聂桑窈对他的教导一开始也存着让他接过责任的算计,但是这又如何呢?这依旧改变不了她对他好的事实。
聂槐序巴不得她对他有算计。
有算计,说明他有用。如果聂桑窈连算计都懒得算计他,那他才该哭了,因为这只能说明他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
可是他的阿姐对他还是心软了。
明明他都“背叛”他了,她却还是不能干脆利落的将烂摊子丢给他,然后心安理得的去享受自已的自由。
仔细问过了他的意愿,又帮着他处理了很多事,暗中教了许多才匆匆忙忙地离开……
想到这儿,聂槐序叹了口气,他宁愿她心肠狠一点,少点“良心”才好,这样她就能毫无负担地更早离开了。
但他很快又笑了。
“她误会我一辈子才好,这样想起我时,她便不是满心的愧疚和负担……虽然,我好像也没能为她做很多。”
“她既然能将父母对她的伤害放下,便也能将对我的厌恶放下。阿姐,是个通透至极的人。虽然,这也能让她难过一段时间了,”
“但是日后,我希望我的阿姐能一身轻松,平安快乐的生活。”
聂风竹听完,愣了很久后才道:
“你真的满心满眼的都是你阿姐。”
做到这种地步,这还能说是弟弟对姐姐的爱护吗?
这或许能称得上是信仰了。
聂槐序全心全意的信仰着那个用一串糖葫芦带他来到阳光下的姐姐,并甘愿为她奉献一切。
聂槐序没有反驳,只是认真的叮嘱他:“你既然知道了,便也不要同别人讲了吧。更重要的是,也不要同阿姐说。”
聂风竹摇头失笑:“你既然知道窈窈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又为何要明知故犯?这个时候怎么便区别对待了呢?”
聂槐序被堵的说不出话,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话一针见血。
都是欺骗,善意和恶意又谁比谁高贵呢?
“更何况……”
聂风竹想到某种可能,淡淡一笑:“你怎么确定窈窈对于你所做的一切,一定一无所知呢?”
什……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般在聂槐序耳畔炸响,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双眼的瞳孔也因为极度震惊而微微收缩,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在那一刹那间,无数个曾经被忽略或者遗忘的细节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并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
聂桑窈容不得背叛,所以就连一起长大的聂则粼也能亲手杀死……那背叛她的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有时候,他主动挑衅,甚至害她被罚,她也只是淡定的接受,只偶尔他做的过火了才出手……
她心脉受损,寻找仙人无果,也从未调查甚至是怀疑他有没有从中阻碍……
和聂闻笙打斗过后醒来,也毫不怀疑的跟着他走,很多时候对于他的行为并不刨根问底,随他怎么做……
无数的细节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它们相互交织、缠绕,仿佛一幅错综复杂的画卷展现在眼前。这些细节无一例外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那个唯一的答案。
他的嗓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压制,带着明显的颤动,问道:“你是说阿姐她早就已经知晓了我所做的一切?”
那话语中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不断扩散开来。
聂风竹想了想后,却是摇摇头:“比起知道,我觉得她更像是从未相信你会背叛她。”
“她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她相信你不会害她,所以跟着你的步子配合你作戏。她或许有这个自信,对于自已的自信——她聂桑窈教出来的孩子,断不会背叛她,伤害她。”
他很了解阿姐,他的阿姐同样也了解他。
这一瞬间,聂槐序突然很想去见他的阿姐。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