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阳不大，天空阴沉沉的，但架不住温度高，小风还是满头大汗衣服湿透。
这块地很大，差不多占了小山坡的半边。
地里的白薯几天前就挖完了，剩下满地的薯藤根，已经晒得干透。
他用三爪耙将薯藤根聚拢，再一团一团抱到地头的茅草堆里。
汗水顺着手臂流到手腕上，再流到手指头，染在三爪耙的木柄上，留下黑印子。
“小——风——”
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四周一看，没有声音，也没看到人影。
是我听错了？
他抹了一把脸，低头继续干活。
“小——风——”
他确定自己是听到声音了，四下找了两圈，还是没看到人影。
到底是谁呢？
“小——风！”
这回他听得真切，往山路那边远远望去，看那身形，依稀看出是三妹。
她来干什么，天又没黑，还没到晚饭时间……
他又低头干起活来。
三妹走到山脚下，抬头喊道：“小风！叫你怎么不答应哪！有人找你！”
小风直起腰，问道：“哪个找我？”
“是一中的老师，我说你到山上干活去了，他叫我赶快来喊你回家……”
“他找我什么事？”
“不晓得，好像是读书的事……”
“读书的事？”
小风听了，扔下三齿耙，在台阶般的地间连跑带跳，从上而下，眨眼间到了山脚，从三妹旁边飞奔而过……
他蹦进家门，来到屋里，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抬起头，小风一看，心凉了半截，这哪是一中的老师，这明明是初三的，那个逮着他去剃光头的物理老师，楚老师。
楚老师抬起头来，依旧满脸笑容，“回来了？你怎么还上山干活了？”
小风只顾着大口喘气，撩起湿透的衣角擦了擦满脸汗珠，没有答话。
楚老师依然微笑，“开学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去复读？”
小风喘了喘气，转身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大口，“我不想复读。”
楚老师伸手将他的手掌翻过来，摸着上面几个水泡血泡，声音低了下来，“那农活是你这双手能干得了的？不想去复读，那你想干什么？种田？还是放牛？”
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你是那种田的人？除草，挖地，栽禾，打谷，你能干得了哪样？白薯，玉米，你一次是能挑了一担，还是能扛一袋？”
小风缩回手，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说话。
楚老师又说道：“我今年调到一中教书了，问了别人你的情况，听说你没考好，所以我才来找你。”
小风低下头，泣声道：“老师，我对不起你们……”
楚老师抬头一笑，“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要说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爸妈！他们……”
小风泪珠滑落，声音颤抖，“老师，你别说了……我都晓得……”
“你还记得吗，你中考时是全校第三名进的一中重点班……”
小风摇头，哽咽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楚老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晓得你基础好，所以才来找你，希望你能去复读，认认真真、忍辱负重读一年，肯定能上一本！”
小风抹了一把眼角，还是摇头，“可是……高三的学费都是借的，再读一年，我家没有那么多钱……”
楚老师答道：“我问了，你这个分数，只要去读，学费一分不要！”
正说着，三妹进来了。
楚老师跟她说了大概情况，“让你家伢仔去复读吧，不要耽误了！一个好伢仔！”
三妹脸上露出笑容，“小风，你就去吧，我扫街每个月有三百块，你爸搞点搬运打点零工，圈里还有头猪，生活费肯定能搞出来！”
小风泪如雨下，“那……那我什么时候去……”
楚老师听了，顿时笑容满面，“你什么时候去都行！去了学校你就找我！我和那个教化学的老头住一栋楼！要不现在就去！我帮你拿行李！”
小风低头看看自己又脏又破湿透的衣服，一身汗臭，摇摇头，“不了，明天我自己去。”
楚老师出了门，三妹跟在后面，“老师，真是把你恰了亏，这伢仔，我们真是怕他疯了哪……”
“放心吧，不会……”
晚上，小风收拾好衣服被子，搬出书包和红漆木箱，在睡房里整理课本和资料。
隔壁伙房传来老三的声音，“你看，他把奖状画画本都烧了，书没烧，证明他心里还是想读书哪……”
三妹叹了一气，“唉，他不是不想去复读，是怕没钱交学费哪……只怪我们没本事，毛病又多，挣不来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