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崔柳走后,风无疾又闲了起来,总不好真跟一具冰冷的尸体共处一阵子,便在四周乱走了一番。
草野青绿,春夹玉色拂面。放眼望去,是一株株的梧桐树。
“这主人家,是真喜欢梧桐啊,种了如此之多。”风无疾摇头轻笑,不经意一瞥之间,便看到了青树下卧着的一团白色。
“?”
风无疾以为自己看错了,凝目重新望去,却见树下空空如也。
“这古毒这般强大了?都能让我眼睛出幻觉了?”她暗自摇了摇头,闭上眼歇息。
但下一刻,她却又听到了一阵窸窣声。是脚步声,但不是人的脚步声。
风无疾睁开眼。这次她没听错,声响确确实实是从她背靠着的树后传出的。
日光从林间捡缝而下,光影翕忽,露出了树下的一节尾影。
风无疾转过身,将动作放轻缓,从树后探出头,然后向下望去。
再然后,她就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对上了。
——那是一只通体浑白的雪狐,皮毛泛着光泽,正眨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她。
“小狐狸?”风无疾挑了挑眉,有些兴趣的出声。
她半蹲到卧着的雪狐身旁,那只雪狐不知是因为懒的动,还是因为不怕她,也不跑,就看着风无疾的动作。
风无疾探出手,轻轻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雪狐不会说话,“嗷”了一声来彰显它的满意和舒适。
“还挺可爱。”风无疾轻笑一声,但也没再贪恋这种短暂的温存,刚欲脱身,便被雪狐伸出的一只爪子踩住了衣摆。
风无疾有些惊讶,重新蹲下身,盯了雪狐半晌,突然张开双臂。
“来。”
雪狐歪了歪头,竟然真的看懂了她的意思,起身跳进她怀中。
风无疾拥着雪狐站起身,向着旁边的长廊处走去,坐到了廊内的栏上。
她解下腰边挂着的酒葫芦,这还是李长弃赠予她的。
雪狐也就乖乖地依在她腿侧,看着她畅意饮酒。
望着梧桐抽叶换枝,由风吹而落下的青叶,风无疾有了些醉意,静静等着崔柳的到来。
“姑娘,何故在此处?”
直到,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风无疾耳朵微动,转过头去,看清了来者。那人半散墨发,一身青灰色的衣袍,姿态飘逸,颇有几分遗世风姿之味。
青年叼了片青叶,目光从风无疾身上转落到她腿侧的雪狐,倏地笑了起来,朗声唤道:“雪奴?你怎么跑到这儿了,过来。”
他笑起来好看中透着几分狡意,看起来就是个心眼很多的人。
风无疾侧首看去,雪狐“嗷呜”一声,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欢脱地直奔青年怀中。
青年抱起雪狐,又重新看向风无疾,问道:“所以,姑娘是哪位?”
风无疾收起酒葫芦,站起身,向青年拱手一礼,“在下…风无疾,无名之辈,误闯入这地方,实属抱歉。”
“阁下是这片地方的主人?”
“哎?”青年见她向自己出礼,急忙闪身躲开,摆手道:“风姑娘,你夸大了,我叫行景。也是个无名小辈,更不是这地方的主人,受不起你这礼。”
他拥着雪狐,望着四周道:“这地方呢,是我家‘莲心真仙’的地盘,我是他的童子。不过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在善安寺。”
“这样啊…”风无疾收起手,没多说什么。只觉得他刚刚躲开自己一礼的反应莫名其妙的,有些过于夸张了。
“刚刚还有个姑娘吧。”行景歪头向她身后看去,道:“她走了吗?去找侍卫了?”
风无疾望向这位拥着雪狐的青年,道:“行景公子认得她?”
“我自然认得她,她是走悲衙的主衙官啊。”
行景抬手顺了顺雪狐的毛,乌青袖袍抬动间流露出一派玉山从容,说:“上次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来找莲心大人,要商议什么事来着,但不知道怎么的却触怒了他,惹的二人被赶走了。”
“也是够蠢的,”行景摇头道。
风无疾眼尾一抽,他说话也真是够不避讳的。
行景继续道:“这次,你们来此,定是因为那草丛里边的尸体吧?”
风无疾笑了笑,“公子既然知道,现在怎么不赶我们走?还费这么多口舌与我说话。”
他说话间,风无疾就察觉到了此人不是他自己口中说的无名小辈那么简单,此刻被他看出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也丝毫不意外。
行景的目光落在风无疾身上,眉眼一弯,说:“若是那个崔柳和万奇影来探查,我早就出来赶走他们了,但若是姑娘…”
他朗笑道:“那我便可以当没看见。”
“哦,为何?”
行景眼珠转了转,说:“因为雪狐喜欢你。而且,我常年在这里给莲心大人当童子,他又是个不爱说话的冷淡性子,我都要憋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个顺眼的,当然要与你多说些话了。”
风无疾低笑一声,微微垂眼,眼尾蕴出一捧春意。“确实能看出行景公子憋了许久了。看来,这位莲心真仙是挺符合传闻的?”
“那,倒也不是。风姑娘想错了。”
行景摆手,解释道:“莲心真仙这个人他虽性子有那么一点寡淡,但他长的帅啊。”
风无疾总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更像是个商贩,正在卖力推销莲心真仙的优点。
只听,行景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你到时候若是见到了莲心大人,别看他表面上那么冷淡,他背地里其实是个闷骚!”
见风无疾的神情愈发奇怪,行景轻咳一声,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的用词有些问题。
“行景公子与莲心真仙的感情,不错啊。”风无疾唇角一抽,半带打趣道。
“呃。”行景轻咳一声,似是听不惯她叫自己的称呼,“风姑娘,你叫我行景就可以。不用带什么公子,我又不是什么饱含诗书的富贵少爷。”
风无疾挑了挑眉,良久才应道:“好吧,好吧。”
风无疾还第一次见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越发觉得这人有意思了。
她望向他怀中的雪狐,道:“…这雪狐狸,名叫什么?”
“它啊,叫雪奴,好听吧?”行景笑着拿指尖蹭了下雪狐的黑亮的鼻子。
雪奴嗷叫了一声,将头埋进他臂窝,似是不满他的乱碰。
风无疾看了雪奴半晌,评价道:“嗯,随主。”
“?”行景的表情一滞,“这是夸呢…还是骂呢?”
“当然是夸赞。”
“哦。”
行景坐到廊间的长座上,却没歇个多久,就又将目光投向了风无疾腰间的酒葫芦。
“哎,风姑娘,你那个酒是什么酒?那会看你饮酒,貌似还挺好喝啊?”
“这个?”风无疾看向酒葫芦,想起了李长弃,她眼底划过一抹笑意,道:“青梅酒。”
行景的青瞳很亮,像极了他怀中的雪奴的琥珀眸,问道:“能给我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