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疾牵着李长弃一路走进她的房间内,这才松开手。
李长弃指尖微颤,抿了抿唇,将手收回袖中。松开手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握紧掌心,上面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弃美人,那个阿婴,你可看出来他的身份?”风无疾没注意到他的异常,饮了口酒继续道:“与晨间我们在暗巷里看到的那个少年,似乎很像啊。”
李长弃拧了拧眉:“阿婴?”
他刚刚根本没注意那个少年,目光全放在了风无疾身上。
“嗯。”风无疾放下酒杯,掀起眼皮,“白衣紧身,左耳一痣,江湖号称,百里名耳。”
“戴了张人皮面具,改了容貌,但我注意到他耳朵上的痣了。”
“人皮,面具…”李长弃不语,扫了一眼风无疾。
她摩挲着扳指,似乎是思考着什么:“他不去继续查八幽十二芳,反倒来了城西,还正巧碰上苍飞鸿。”
“身上有地图,也很巧的要去翼州,还是无方园。”风无疾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眸光幽深,“一切都是这么巧合啊。”
多年的默契,李长弃早已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他背后的人,已经知道了八幽十二芳不在钧州。又因为我们的插手,把目光转放在了弃忧堂身上,想由我们,入夏日宴?”
“不。”似是察觉到了自己话中漏洞,李长弃顿了顿,话锋一转:“百里名耳有请帖,也有地图,何故要借弃忧堂的手,入无方园。”
“我也在奇怪这一点。”风无疾啧了一声,摸着下巴:“且不说他背后主上没见过我们,是怎么凭百里名耳的叙述就认定是我的呢…”
李长弃坐到了她身旁,给她倒满了一杯酒,道:“苍飞鸿给百里名耳指了路,知道了弃忧堂的所在地,要是那个背后之人对弃忧堂有所图的话,就该派人来此围剿我们。”
风无疾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
风无疾垂眸,看着酒面上的水光倒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
她想起来了,是自己在俗药阁和殷商说话时,梁上那个偷听的人。
这么一想,一切都勾连在一起了。
百里名耳从暗巷回去禀告了背后的主上,而那人已经知道八幽十二芳不在钧州,也并未再多追究。
俗药阁偷听的便是那位幕后之人,他知道了风无疾的身份后,便换了想法,突然将目光投在弃忧堂的身上,派百里名耳进弃忧堂,入翼州。
风无疾将这些简述给了李长弃。
听完后,李长弃默了片刻,指出了事件中遗漏的怪处:“还是这个问题,幕后之人为什么会突然改了想法,让百里名耳潜入弃忧堂。”
闻言,风无疾勾了勾唇,状似玩笑道:“可能,只是因为他背后的主人记仇吧。”
李长弃:“嗯?”
风无疾干笑两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既然知道那幕后之人暂时对我们没想法,就不管他为什么想借弃忧堂之手,也不谈这个了。”
她岔开话题道:“不过那小子演技是真好,若没有他耳垂上的痣,差点让他在我这蒙混过关了。”
风无疾抬起眼,透过朱窗看向外面——暮色渐深,夕阳西下,天边一缕余光逐渐柔和。
“行了,天色不早了,小阿涂估计也不会做什么饭。”
风无疾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李长弃的头,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弃美人,还得靠你了。”
李长弃身子一僵。
想了想,她补充道:“我到时候会自己出去找你们的,现在要睡一会儿,别打扰我,小心揍你。”
李长弃僵硬地移开目光,状似不在意般的站起身。
没等来回复,风无疾斜瞥了他一眼:“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只见他微敛黑眸,极为乖巧地应了一声。
风无疾挑了挑眉,看他这副乖巧的模样有些诧异,又心生逗弄之情。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规律,平日里,只要自己与李长弃有过肌肤接触,他就会有一段时间像一只猫儿般乖顺。
偏偏风无疾又最喜欢调侃这种人,因为这样很有趣。
“那你先好好休息,药给你放在这里了。切记,要吃。”他声音轻缓,叮嘱完一切后,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谁也不会知道,在他出了房间后,一路都在回味她碰自己发顶的那一瞬的触感。
——
屋内,待李长弃走远后,风无疾这才吐出一口气,似终于放松下来般,一点点靠着床边坐了下来。
但她只不过刚松懈一瞬,就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风无疾捂住嘴唇,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咳出声来。当她再次张开手掌时,掌心已一片猩红。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衣摆上,绽放出一朵奇异的深色花,两者融为一体,直至看不出差异。
“哈。”风无疾扯了扯唇角,轻笑出了声。
“新火自生,相忧而疾,百无陈旧…”她探出手,点住穴道,试探性运转了一下内功。
下一刻,她冷汗直冒,突地呕出一口血!
“啧…”风无疾脸色惨白,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衣裳,额上沁着冷汗。
她手背青筋暴起,只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咬紧了下唇,直至下唇都被咬青,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
疼,心口处忍不住的绞疼,全身似百虫撕咬啃蚀,痛到麻木。
风无疾闭了闭眼,从袖口中拿出一把锋利地匕首,抚开袖子。
掀开的那一刻,令人惊心动魄地一幕出现了——只见她手臂的肌肤上,有着一道狰狞的刀痕!
那条刀痕本早已凝结成疤,盘踞在雪白肌肤之上,狰狞骇人,看着就令人发指。
风无疾深吸了口气,手起匕落,毫不犹豫地划在臂上。
旧疤再次被刮破,刹那间血肉绽开!
她是真不对自己手软。
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缓缓流淌到了地板上。血肉翻腾的痛楚令风无疾汗毛竖起,冷汗直冒,手上的握力松了一瞬。
她感到疼痛逐渐平息,不知道是因为已经疼到麻木,还是真的得到了缓息。
风无疾扶着床沿,一点点站起身来。
眼前一片发黑,令她身形有些不稳,咬破舌尖才堪堪让自己清醒过来。
风无疾瞥了眼地上的匕首,叹了口气,“啧,这几天没吃药就毒发了,身子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还真不能动用内功了,运转一下就疼,真成了个废人了啊…”风无疾自嘲般扯了扯唇角,强撑着身子,一步步走到桌旁。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杯又一杯。
酒入肠肚,身痛更缓。
血还顺着手臂向下流淌,风无疾拿起纱布,熟练地将伤口包扎起来,最后放下袖子。
“这事是真不能让弃美人知道了…不然,他得疯了吧。”
“跟个眼尖的狸猫儿一样。”风无疾想起李长弃就头疼。她叹息一声,独自一人收拾完了房间的血迹,重新坐回床上。
“哦对,还有那百里名耳的主上。”
风无疾按了按眉心,强打起精神,在心里捋了捋思路:“黑银月针,名有晏字,劲身白装,报复心强。”
“晏殊啊晏殊,真的是你小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活着就活着,还混的这么大,百里名耳也是你的手下。”
风无疾想起夏日宴的事,不由得感叹道:“听到风长忧归,你肯定要去翼州,但可别被框了。”
她似是想起些曾经的往事,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喃喃道:“不过这小子心思多,还有什么手段没使,憋着个大坏呢吧。”
想的太多就头疼,她索性不再去思考这些事,靠着床榻闭上了眼。
夜雾弥漫,风声渐起。莲花般的云朵散开,泛起冷意,月光照入弃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