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刹那间,不似晨间还凉丝丝的清风,现在狂风呼啸拔地起,天色渐渐灰暗起来,满天的风卷着沙似要压倒这院内的树,风的嘶吼声几欲与苍飞鸿的声音融为一体。
苍飞鸿死死攥紧拳头,立在风中,耳畔犹是呼啸声,他声音发紧道:“风长忧…是被她救过的人,给害了。”
“那是除悲华的人,在其中排第四,叫百不朽。”
风无疾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抬起眼。
“黑笠遮颜不识面,身负三尺降月刀”
“嗯,是他。”苍飞鸿垂着头,接了话:“百不朽,江湖人称审罪刀。”
他顿了顿,继续道:“风长忧这个人,至情至性,极为信任自己的伙伴,但…也正是这份信任,让恶意无孔不入。”
风乌压压的灌进大堂,像层密布的网,将在场的人都带入了进那种情绪。
不知怎的,他竟感觉这风有股刺进骨肉的凉。
“她那么信任他,他却重新联合了涂鸠邪派的人,将刚从秘境出来的风长优围堵在八里崖上。”
“而她那天…她明明是去给除悲华的人寻密宝的,却就这样被信任之人推下八里崖。”
苍飞鸿咬紧牙,眼眶有些红,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尸骨无存。”
“一代英雄,不,她就是神,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陨落。”
闻言,李长弃有些讶然的抬起眼。
八里崖是什么地方?崖高百尺,云雾弥漫,没几个人知道崖下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传闻,这八里崖下有一密宝,能助人内力提升,助对武功一窍不通之人塑筋骨。但就是这么个引人入胜的地方,下去探索的人却无人回来。
据说,崖下遍地尸骨,野兽成群,毒物云集。
而他自己也曾尝试下去过,但却无功而返,崖深高百尺,有着蛊惑人心的感受,站于崖上向下望去,有让人恍惚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
若苍飞鸿此言无误,这风长忧下去后还能平安归返,那这是什么天纵奇才?
苍飞鸿闷闷地饮了口茶:“风长忧这个人啊,看似身边有许多人,但最后…哎…”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自她死讯传出,除悲华便从内部开始逐渐瓦解了。”
“她所一手创建的除悲华啊,最终留下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就包括崔柳和万奇影。”
风无疾反倒是听到津津有味,看到苍飞鸿停了下来,她才回过神,“啊”了一声。
“既然按你这么说,风长忧这么厉害,曾凭一己之力斩杀各路高手,怎么这次就被轻易地推下了崖?”
苍飞鸿背过身去,有些狼狈地揉了揉眼睛,声音闷闷的:“七年来我寻遍线索,也是想要找出你所问的真相。”
“由我探查的线索而知,八里崖下深有剧毒,下潜之人必须封锁内力,否则,恐会有危害性命。她…应该是在那里面中了毒,所以才…”
风无疾饮了口酒,点点头总结道:“那你的意思是,风长忧不知道的前提下就如此鲁莽的闯了进去?这也太不谨慎了。”
“呵。”苍飞鸿冷笑一声。
“风堂主,你说的倒是轻快,你非风长忧,怎知她怎思怎想,怎知她身处困境的难处?”苍飞鸿向来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听到有人贬低他所崇拜之人,语气微微有些怒意。
风无疾挑了挑眉,没反驳。
苍飞鸿咬紧牙关,“就是你们这种局外之人,想着着高座之人折翅落地,想看着一切罔顾伦常的事情发生!”
“一个个的,因为事情不发生于自身,所以百身清闲的说着闲话!”
他像是因为风无疾的话而被戳到了痛处,此刻情绪波动很大,继而怒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且不说没人看到风长忧的尸骨,谁知道她到底死了没,她如此傲骨之人,说不定是为了假死脱身呢?说不定是重聚昔日友人,为一举歼灭涂鸠的大事做准备呢?!”
“她风长忧能下八里崖一次,我相信,她就能上来第二次!”
苍飞鸿吼出了他这么多年所思着的、所压抑着的想法,心中的躁动竟然莫名有些平复下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是天马行空?这些,只不过是他自己所抱着的一丝小小的希冀而已。
苍飞鸿不甘心,凭什么好人不长命,凭什么那群人可以在她消失后如此肆无忌惮的诋毁她?!
大堂内,良久的沉寂之后。
“抱歉。”风无疾拦住要发作的李长弃,缓缓开口道。
她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在乎风长忧之人,所以话出有误。
且看苍飞鸿的样子,在他调查的七年之久中,应当是听到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半晌,苍飞鸿扣了扣自己的手心,低头闷声道:“风堂主,对不起。”
“我言重了,我这个人耐不住性子,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我知道不该向你吼的。”他只是心有不甘,风长忧这么个英雄坦荡的人物,凭什么要受这些她所守护的人的窃窃私语?
午夜梦回,这群人不会惶恐悔过吗。
风无疾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口中光明磊落,不拘小格的风长忧,不在乎这些流言。”
“什么?…”闻言,苍飞鸿有些愣怔。
风无疾笑了笑,道:“若风长忧还活着,她可能会想,往事不可追,便不要追了,她不会去在乎这些无关风月的红尘杂事。”
“因为,风长忧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她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不会将不能承担的重任强压自己身上。”
风无疾看向苍飞鸿,问道:“你觉得,对吗?”
“…”苍飞鸿顿了片刻,认真思索起来她口中话的意思。其实他对此是有些许赞同的,但只是过不去心中对风无疾的仰慕的那道坎,不愿相信她真的会妥协罢了。
所以,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风堂主的话我明白,但各人有各人的理解。我觉得,人在不历经一个巨大的人生转折时,心性不会转变的这么大,风长忧有着不服输的性子,她若活着,肯定不会愿意妥协于命。”
“风长忧曾说过,命中所定的话术一律不能将她击垮,在生死关头,她愿意倾尽全力,孤注一掷。”
“我觉得,风长忧从不拘束于淤泥,不论在何处的困境,都会有涅槃重生的羽意。”
风无疾挑起眉梢,她倒没想过,这个青涩的毛头小子,竟能有着这般张扬的想法。
可是,幽崖之变对风长忧的打击难道不大吗,只不过是时间让所有人记忆中的风长忧神化了罢了,以为她击不垮而已。
“罢了,你说的…在当年的风长忧那,也是对的,”风无疾垂下眼来,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
少年鲜衣怒马,心性勇敢自傲,觉得自己所向披靡,所以对于世界的理解理应也如他这个人一般耀眼。
苍飞鸿的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他很快平复了心情,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你知道吗,百不朽那个穷恶之人,走之前竟然还给崔主衙官和万副官下了毒!”
“虽不致命,却给二人的身体带来了长久的病根,而那百不朽倒好,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在他们之间最神秘的老五也在事出的一个月后退出除悲华。”
苍飞鸿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这个,名动天下的除悲华组织就这样被毁掉。”
风无疾啧啧称奇道:“这也太可悲了。幸好,崔主衙官和万副官重新成立了一个为百姓鸣不公的衙门,还是在努力捍卫正义。”
她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就是可怜他们身上所中的毒,哎……还能撑得住吗。”
苍飞鸿道:“你别咒别人死呀!他们已经在全力搜查解药了,就是好像解药很珍贵,最近嘛…好像查到了李白钧州城北,听说那边有解药草花的线索。”
他抱臂而坐,道:“行了,风堂主,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敬佩他们了吧。”
还不等风无疾的回答,苍飞鸿就反应过来不对了:“我好像是奉命来探查你的啊…怎么就讲了这么多…”
风无疾笑着摇了摇头,这傻小子,真是小孩子心性…一言难尽。也是为难他,毅力如此不稳还能为了风长忧坚持搜查七年之久。
刚刚她不生气,也有一半原因是在苍飞鸿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