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前我天天吃不饱，每次去山里挖野菜割草，恨不得去扒树皮啃，再酸再涩再苦的野果子我都咽的下去，因为我饿。别人见了我只说我瘦，却没想过我为什么这么瘦，那是因为口口声声说把我养大的人不给我饭吃。”
“我每天活的小心翼翼，胆颤心惊，就怕自己生病，因为我知道，哪怕是一场风寒，也会要了我的命。”
“你没生我，更没养我，现在还把我卖了。若不是把我卖到了好人家，你们遇见我了会再看我一眼？估计也是巴不得再也见不到我吧。”
舒文一辈子也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顾安泽见他掉泪心疼的要命，连忙把人揽到了自己的身前，拿了帕子给他擦眼泪。
舒大壮只是听说何蓉待舒文不好，动不动就会打骂他，没想到舒文以前连饭都吃不饱，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印象中何蓉是跟自己说过她给舒文做过袄的，他当时还夸她心细，觉得她待文哥儿好，没想到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何蓉被舒文的气势给唬住了，最近她在舒大壮面前做小伏低的，也没了以往的嚣张气焰，几次想还嘴，却没能说出打断舒文的话。
温萍冷笑一声道：“你还有脸说自己是人家父母，谁家做父母的这么磋磨自己的孩子？谁家的父母会舍得自己孩子受这种苦？卖身契是你们自己签的，说了以后再无瓜葛的，若是你们不服气，咱们就去见官。”
何蓉知道是不能见官的，她刚刚只是见舒文过的好，眼红才说了句气话，现在被舒文大声质问了一通不说，恐怕自己刚哄好的舒大壮又要给自己甩脸色了。
何蓉连忙支支吾吾道：“我可没有想和你们有什么瓜葛。”说着何蓉看向舒文道：“你说我待你不好就待你不好了？待你不好你能活到现在？待你不好会给你找这么好的婆家？”
顾安泽冷笑一声道：“呵呵，你倒是会颠倒黑白，文哥儿来我家时瘦成了什么模样大家都看的到，他身上的疤痕还在，你敢说不是你打的？”
何蓉见顾安泽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心里有了怯意，拉了舒大壮就想走。
舒大壮一把甩开她道：“你个毒妇。我只以为你是天天让文哥儿干活，干不好了才会打骂他，没想到是连吃穿都不给他。”
舒大壮看了看旁边的那姐儿，那姐儿虽然长的不好看，可是却不缺吃的，长的还有些圆润，穿衣打扮也是正常的乡下人，头上还有绢花头绳。
在他的记忆中，舒文确实是瘦小干瘪的，一年四季都是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头上也是用一个破旧的发带绑着，跟现在的舒文简直是判若两人。
舒大壮越想越气，对着舒文道：“文哥儿，是爹对不住你，既然你已经是顾家的人了，就……就再也和舒家没有关系，我是不会再打扰你现在的生活的，若是……”舒大壮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若是哪一天不顺心了，你只要愿意回来，舒家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说着舒大壮对着温萍和顾安泽道：“以前是我糊涂，还请你们看在文哥儿从小没了亲娘疼的份上，好好的待他，莫要……。”
舒大壮看看舒文现在的穿着打扮，莫要让他再吃苦了这几个字愣是没有说出口。
他虽然没说出来，温萍和顾安泽却是懂的。
说完舒大壮对着温萍躬身施了一礼，看都不看何蓉一眼，转身自己走了。
何蓉气急却没办法，恶狠狠的瞪了舒文一眼，拉着那姐儿就想跟着走。
谁知那姐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脱了何蓉对着舒大壮喊道：“爹，我不想嫁给那老鳏夫，您别让娘把我嫁过去，我还不到十四，他已经快四十了啊。”
本来几人在街上吵了起来，四周就有人在看热闹，现在一听这话，全都对着何蓉指指点点了起来。
舒大壮听到这话，身子也是一僵，他根本不清楚何蓉给女儿找的是什么样的婆家，转过身来对着那姐儿道：“好，你不想嫁就不嫁，我让人再给你寻一门你愿意的。”
说着舒大壮领着那姐儿走了，连一个厌恶的眼神都不想再给何蓉了。
何蓉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想说那鳏夫可是说了给八两彩礼钱啊。
看了看四周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她是又羞又气，恶狠狠的瞪了舒文一眼道：“都是你，好好的一门亲事，又被你搅黄了。”
温萍可不惯着她，冷声道：“好亲事你自己怎么不嫁过去？恐怕又是把女儿当摇钱树了吧。”
何蓉再不敢说其它的，连忙去追舒大壮和自己的女儿了。
温萍朝着何蓉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这才转身去看舒文了。
舒文是第一次和人吵架，这个人还是一直磋磨他的何蓉。
其实说吵架也不对，他只是说出了这么多年自己受的委屈。
当时他也不知怎么了，见了舒大壮和何蓉，虽然有些紧张，却没了以往的怯意。
他知道这底气来自于顾家，来自于自己的夫君顾安泽。
当他听到何蓉开口讽刺自己时，他是没有想还嘴的。可是对方说顾家会把自己扫地出门，他是不依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温萍和顾安泽是怎么待他的，他心里是最清楚的。
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顾家的人是如何的善良，如何的好，怎么会愿意何蓉污蔑他们，坏顾家的名声，所以他二话不说就回了身。
当他回身那一刻，过往的种种全都一一回笼，像是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样一一的闪现。
他不记得当时挨打挨骂时心里的那些委屈了，也不记得忍冻挨饿时是怎样的心情了。就像顾安泽说过的，那些只是苦难的印记，他会让自己忘记，哪怕再想起了也会一笑置之。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做到了，他现在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已经不会恐惧伤心了。【第五十二章说的】
虽然他已经不在意了，可是提起时也会觉得委屈，不是为现在的自己，而是为以前的那个自己。
他的生命已经被顾家人，被顾安泽给割裂开了，一个是以前的小舒文，一个是现在的大舒文。
这次质问了何蓉一顿，算是把以前的种种委屈说了出来，和以前的人生来了次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