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宫女着急忙慌地一步步往回走,她的的身影慢慢靠近,直到看到了陈绥和魏景舟。
陈绥抬起头来,给魏景舟递了个无事的眼神安抚住他,便状若迷路假装刚看到那个宫女,魏景舟先发制人,“方才殿下瞧见这花生得好摘了一朵,没喊住你便迷了路。”
那宫女听后惶惶不安急忙跪下请罪,“是奴婢的错,奴婢……”
“无事,起来吧,带路就是。”陈绥摇了摇头,她的神色有些恹恹。
方才的注意力皆在周昱身上,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女子的容貌,胡思乱想间二人便到了设宴的地方。
随着陈绥一身红衣入内,周遭的人皆将眼神落在她身上。
陈今安笑着挽住陈绥的手,紫堇紧着步伐跟上回到陈绥身边,“姐姐,你来了。”
她尚思索着方才的事,敷衍地应了陈今安一嘴,一侧好些人瞧见她便围了上来。
陈今安一眼看出陈绥的状态不大对劲,皱了皱眉头没有多问,陈绥不愿同人转圜这两句客套话,却让人觉得她傲慢得很,也有落下脸色的人。
陈绥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不似五年前那般温和,身上还有一种久经官场的文臣之气,瞧着身子依旧是虚弱的,目光温和却不乏睿利。
“殿下。”他迎着陈绥而来,作揖拘礼。
看到熟悉的面孔,陈绥更能确定方才看到的人是谁,她嘴角噙笑,目光微睇,“周公子、又或该称周世子,许久不见。”
周瑾行一身淡青色的衣裳,头上别着玉冠,仅他这一身的气势,陈绥便能知道,他在朝堂之中必然是有一发言权的。
萦绕着一丝被权力沁入的气息,与当年的温润大不相同。
“许久未见,殿下可还安好?”
周瑾行也看着眼前的人,她较之当年也大有不同,身上那一股来自一国公主的威压和气质已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少女。
“一切如常,不知周世子如今可安虞?”
“某一切皆安,今日见殿下安好某也替殿下欢喜,不知殿下可曾与太子相见?”周瑾行当年与陈绥一面便知陈绥并非无知懵懂的少女,如今久未见的人再见,却在彼此身上看出了很些不同来。
一侧一道身影看到二人相谈,轻轻将眼睛别开。
而魏景舟没想过陈绥还有相识的人,而这人竟然是霁国的世子。
“祁太子?本宫不曾见过,周世子一别、莫不是要告知我,他从来不姓周?”陈绥的笑意里还有几分别样的意味,魏景舟心中诧异之余,看到陈今安扫来担忧的眼神。
“恕某不能多言,殿下何不入座?缘分自有。”
此时夜色如注,银灯高悬,陈绥举着酒杯坐在位置上,陈今安亦在一侧,身侧有二道身影正同陈今安说着话。
陈斯衡不见身影,陈绥也无心寻他。
魏景舟跪坐在陈绥身边,眉眼低顺为她倾酒,她咽下一口酒。
清河十五年春,陈绥和陈今安将霍州祝家事了,由陈斯衡将证据和犯人押送回京,而陈绥便和周昱在霍州相别。
那一别,陈绥便没了他的音讯,陈绥永远忘不了那日与他最后那一眼,她想过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想过若有重逢日,会是如何如何。
可从未想过,重逢时,是这般的,他原是会笑的。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笑得让人羡慕又嫉妒,半分移不开眼,璀璨而夺目。
方才的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颜。
只是不属于自己。
此时陈绥已恢复了些情绪,对她而言,那人是过去的人,是旧人。
她如今知道,他有家室、子嗣,一切皆好,便也足矣,可心底又有着什么情绪在挣扎着。
陈绥不愿将情绪放大,便朝着魏景舟的耳边低声呢喃,“这酒没有你酿的好喝。”
对上她略略嫌弃的眼神,魏景舟莞尔一笑,“殿下可要赏臣下尝一尝?”
陈绥毫不在意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他,魏景舟举杯要饮。
便是这时,门口便传来一阵阵声响,众人骚动。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和朱红色的身影缓缓并入。
二者锦衣上绣着不同形状的四爪螭龙纹,二人踩着众人的注目而来。
陈绥的眼似乎迷上一层什么,看着门外入内的人,脑海里有什么便要突破一层壁涌出。
陈斯衡的脸上亘古不变地搭着他惯以的浅笑,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风度翩翩的太子爷,矜贵和从容迎着这一室的人,他似在笑,可眉间却带着疏离。
在他身侧那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眼里似乎闪烁着什么,他的脸上扬着朗笑,笑意只浮于表面,可眼睛透露出一丝孤傲,似睥睨天下的君王一般。
若说陈斯衡是内敛且傲气的王者,那周昱此时便是狂傲不羁的王。
二人立在一块分明瞧着是剑拔弩张的气势,可莫名又有一丝融洽。
她看向那个身影,印象中有一人便几乎要重叠,耳侧却传来了一阵整齐的声音将她从遐想中拉回来。
“参见太子殿下。”
将眉头拢起,陈绥将手搭在魏景舟的手上,缓缓将身子往椅子靠去,她盯着二人,不置一声,可握住魏景舟的手却一点点施力,连魏景舟都忍不住瞧了来人一眼。
“不必多礼。”周昱、或者说是祁明绪朗声一笑,他阔步昂首往里走来,一步一步,就如临天下的君王一般,他矜贵而高傲。
阿昱,是你呀。
千百多日的分别,我想过各种再见的模样,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看着他明朗的笑和挺拔的身姿,陈绥想到了方才在小花园中听到的话,下意识地便轻嗤一声,一个充满自嘲又有十足讽刺意味的笑勾起,陈绥忍不住便想嘲笑一番自己。
究竟是嘲自己什么,一时又说不出来。
若是往常这一声也无人听得到,可当下寂静得很,巧的是陈斯衡和祁明绪正好路过她的座位前。
听到这一声,祁明绪将脚步停了下来,看向陈绥,眼中的情绪不明,他的嘴唇翕动,却无人听得到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