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希望
左将军说着便自顾自的从黑衣人手中接过了那个草席,拖拽着朝着左将军府走去。他不再对云墨骁和陆婉芸行礼,只步履蹒跚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那对于左将军而言,还是家的话。
“左将军留步。”
陆婉芸在其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蓦然转身,将其唤住。
但左将军只过耳,不理睬,依旧自顾自的走着。身侧那拖拽着的草席流下蜿蜒血迹他也浑然不觉,亦或者根本不在意。
对于他而言,如今已经没了活着的动力和意义。左玉已经没了,诺大的将军府也只有他一人。便是仇人,尸体也已经被他拎在手里拖着缓慢行走,毫无生机。
死志已存,心中便再无事能留下痕迹。
陆婉芸将他的状态收入眼底,心中不免略有不忍,同时也庆幸此前真的找到了某些事情的线索,否则此刻与左将军的这一面,大抵会是最后一面。
所以她的声音略大些许,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空灵:“左将军可还记得燕扬在宫中被你以刀剑控制之时,说了什么?”
此言既出,左将军终于停了下来。
那时候燕扬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怀有子嗣,那肚子空空如也,除了肮脏的肠胃之外别无一物!
怀有子嗣。
子嗣!
左将军倏尔回头,眼里充斥着惊讶。他手上力道一松,那草席合着燕扬的尸体就落在地上,发出碰撞之声。
而左将军毫不在意,仅仅是直勾勾的看着陆婉芸。他知道陆婉芸不会无缘无故提及那句话,更知道此事容不得玩笑。
所以,所以——
可他最后只苦涩笑笑,掩盖住眼中的期望,苦涩道:“太子妃,臣知晓你不愿看着臣了此残生,但也不该用玉儿的事情玩笑。”
“本宫本也不知此事。”陆婉芸微微摇头,对左将军的质疑并未感到恼怒。左玉对那孩子的事情瞒的很好,便是燕扬也不曾发觉,“是她身边的嬷嬷冒死寻到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互通有无之后,本宫才从娘娘口中知晓此事。”
说着,陆婉芸轻叹,“左将军,本宫不会以此事诓骗于你,本宫也是寻了查了许久,才知晓那孩子竟就在皇后娘娘身边养着。”
当初那嬷嬷寻上皇后身边的人之时,那人也意外的紧。毕竟皇后膝下有嫡子燕廣,如何会愿意对五皇子的女人伸出援手?
遑论还关乎五皇子子嗣这等大事,稍有不慎,便是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摘也摘不下来。所以当皇后应允那嬷嬷所求之时,莫说左玉和那嬷嬷惊讶万分,便是皇后身边儿伺候的人,也是个个儿觉着惊愕。
而那个孩子,也趁着燕扬和舒窈厮混的时候,悄然送 入皇宫。燕扬本就对自己后院的事情不关心,除去生理需求之外鲜少踏足,所以他就算知晓左玉怀胎,也并未放在心上。
到最后折磨左玉将其分尸的时候,更是笃定左玉只是为了诓骗他留在后院才以那般说辞。
“太子妃,您的意思是……”左将军捏紧了拳头,声音有些颤抖,浑浊的双眼变得清明,“当真,当真……”
他声音哽咽,老泪纵横。眼中更满是希冀和小心翼翼,生怕陆婉芸的话只是宽慰于他,生怕那话只是他的幻听。
陆婉芸轻叹,走到左将军身前,极为郑重认真的再度开口。
她道:“左将军,左玉小姐孕有一女,如今那孩子尚在襁褓,更是举目无亲,往后若再没了您这个外祖父护着,待年纪稍长,怕难以过的舒心。”
左将军抖得厉害,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发出了一声呜咽。
他的女儿,留下了她的女儿,也留下了念想。
“那孩子,如今在何处?守着她的人可否可靠?”左将军声音嘶哑,他顾不上那草席中死不瞑目的仇人,满心满眼都是未曾谋面的外孙女,“她,她叫什么名字?”
陆婉芸对此一一作答:“那孩子如今在皇后娘娘身边养着,自然安全无虞的。至于名字,送她来的嬷嬷说,左小姐道她怀念未出阁的日子,便用了‘思汀’。”
“思汀,思汀……”左将军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他掩面不及,叫人看见了他避无可避的狼狈,“我与玉儿玩笑之时提过,来日她诞下孩子,若为女儿便为‘思汀’……”
“此事无人知晓,无人知晓啊!”
话至此,左将军便已全然确定那孩子真真是左玉所生。可越是笃定,他就越是难以想象自己的女儿是如何辛苦、困难的将孩子护着平安生下,又是废了多少心力谋划,才将其顺利送离那吃人的五皇子府。
左将军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最后更是背过气去,昏厥仰倒。
“将左将军送回去。”云墨骁若有所感,许是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候与母亲的挣扎,神色也变得略微沉重。
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开的草席,与那死不瞑目的燕扬的眼睛直接对上,“将五皇子也送到左将军府,是剁碎了还是如何,皆听左将军安排。”
“是!”
属下领命而去,顺带将地上蜿蜒流淌的血水一一处理妥善,不留痕迹。
陆婉芸则是目送左将军离开,心绪复杂万分。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伴随着对母亲的思念追忆,也越发痛恨其这句身体的生父!
“终有一日,终有一死!”
低喃的声音充满怨恨,和寻常的陆婉芸既然不同。幽深的夜色之中,这如同诅咒的喃喃自语显得可怖和动人心魄,叫人不禁背脊发寒。
这是陆婉芸不曾表露过的样子,也是她这些时日一直压抑着的对陆家、对生父的痛恨。她的母亲那样温和,却死不瞑目。她的小舅舅志在云游四海、广交好友却早已埋藏在四四方方的盒子中。
还有她的祖父——
云墨骁握紧陆婉芸的手,牵着她离开此处,一步步的朝着七皇子府走去,他轻声道:“卿卿,我们回家。”
陆婉芸闭了闭眼,将心中喷涌而出的仇恨尽数收敛压下。再抬眸,便又是白日那个冷静自持的太子妃。
“好。”她轻声应着,如春风低喃,最后化作春水淌入男人的心尖,“我们回家。”
月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并肩而立的身影似乎彻底纠缠在一处,再也没法分割。仿佛孤独无依的倦鸟找到了足以陪伴余下旅途的归处,便再也不甘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