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说完要求,便虎视眈眈地盯着卫浅溪。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仿佛她是砧板上的那块肉。
苏辛夷屡屡朝着苹斋外面看,可怎么也不见桃花的身影。
这时,倒是阿翠回来了,她走到刘氏身边,在刘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刘氏朝苏辛夷看了一眼,冷冷地撇了下嘴角。
“怎么?做不到?你自己不要脸,但去想想你兄长,若是让全京人知道堂堂大理寺少卿竟有个监守自盗的妹妹,他以后还如何服众?”
老太君嘴角挂着胜利的笑容,对于这个把柄,她当真是喜爱。
看以后卫无渊那无齿小儿还怎么敢在她面前放肆。
天边的鱼肚白已经露中了出来,厅内的烛火只余下一个摇曳的影子。
满屋子的人盯着卫浅溪,她应该是一夜未睡,脸色憔悴,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眼睛并不颓败,反而亮得充满了战意。
可是苏辛给太过着急,并未注意到。
她不顾老太君刚才的警告,直接站了出来:“姨姥姥,这件事还未定论,不能给表嫂直接定罪,这次‘夏映荷’出货,表嫂没有任何参与,怎么可能与她有关?”
老太君的目光阴厉起来,这时刘氏在一旁煽风点火:“哟,该不会是辛夷你也拿了份好处吧?老夫人,您看看,您的菩萨心肠,养了个什么东西,竟然与外人里应外合,谋咱们侯府的家产呢。”
老太君没理会她,可也没给苏辛夷再开口的机会,直接叫道:“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送回自己屋子。”
这时两个家丁进到厅里,一左一右就要架起苏辛夷。
她不甘心,还要开口,却被卫浅溪拉住了手。
她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门外管家急忙进来:“老夫人,门外有位千丝阁的掌柜的说要求见大娘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苏辛夷也愣住了。
这千丝阁的掌柜的为什么大清早地跑来端靖侯认要见卫浅溪。
最平静的可能只有卫浅溪了。
当苏辛夷看到卫浅溪此时敛目跪在那里的样子,突然也平静了。
她怎么忘了,卫浅溪可是女主,而且还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主,她今天一直很冷静。
有时候,冷静不单是来自性格,而是来自底气。
她突然也安静了下来,甚至向老太君认了错。
“姨姥姥,辛夷知错了,辛夷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赶辛夷走。”
老太君正为千丝阁的掌柜突然来到而莫名,也没跟她计较,挥了挥手,便让她去一边站着了。
苏辛夷回头看了卫浅溪一眼,后者没抬头,只是微微从袖中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是她在她面前做过几次的“耶”的手势。
她嘴角不由抽了一下,原来沉稳冷静的女主,也有皮一下的时候呀。
她彻底放了心,乖乖的站到了一边。
然后朝尹丹月看了过去。
她看起来还算平静,甚至在发现苏辛夷看她时,还朝她微微笑。
但苏辛夷的目光最终却落在了她捏着手绢的手上——
当然不能让外人看到他们端靖侯府“三堂会审”的样子。
最后,老太君直接让管家接待了这位掌柜的。
没一会儿,管家回来了。
带回的话是——
“千丝阁的掌柜来就是问,为何大娘子不从他们千丝阁进货了。”
老太君脸上肌肉颤了颤,嘴角正若有似无地上扬,尹丹月揪着手绢的手也松开了。
“你还有何话说?”老太君说:“你早就没从千丝阁进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她的话刚说完,管家脸上便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苏辛夷在一旁轻轻道:“管家,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若是当真影响了铺子的生意,姨姥姥会生气的。”
管家咬着牙齿,似乎在衡量轻重,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
“老太君,千丝阁的掌柜说,半月前锦绣坊来拿货,他们刚好没有货,本来是说好七八天后再交,可是他们把货大量地进来的,锦绣坊却不要货了,那批货只有‘夏映荷’能用得上,全京城他们也只与锦绣坊有那批货的交易,现在货压在那儿了,他是想来找大娘子讨个说法,说……说若是不给个说法,便……”
管家结巴起来,端靖侯听得着急,便追问:“他们便要如何?”
管家:“他们便把端靖侯府做生意不讲信用的事告便全京城的商家,让他们都不敢和端靖侯府做生意。”
“他们敢。”老太君一拍椅扶手。
可这时,没人说话。
苏辛夷却在这时以一种疑惑又天真的语气问道:“姨姥姥,若是半个月前锦绣坊还与千丝阁有生意往来,那便不是表嫂私自更换了丝线的提供商吧?况且明明跟人家说好了七八天到货,为何又食言?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信用吧?若没了信用,就算咱们侯府再显赫,人家商人不敢得罪咱们,但至少可以绕着道走啊。”
说完,她故意朝尹丹月看去:“二表嫂,你说是吗?”
尹丹月的笑容有了崩坏的迹象,但整个端靖侯府的人那种诡异的沉静,却又给了她底气。
她笑着看苏辛夷:“表妹这话说得有道理,可问题是,我根本没有跟千丝阁约好什么七八天拿货,毕竟我刚刚接手锦绣坊,对千丝阁的人不熟悉,但大嫂就不同了,她管理千丝阁的时间这么久,对千丝阁的掌柜肯定相当熟识,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我可就不得而知了。”
话里话外,竟然是暗示卫浅溪与千丝阁合谋,谋取端靖侯府的钱财。
此话一出,刚才陷入安静的小厅突然沸腾起来。
陆二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摸着下巴道:“光齐媳妇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千丝阁的掌柜大清早的跑咱府上,本来就挺奇怪的,这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张氏在一旁帮腔:“可不是,就算要找人,也断没有到天刚亮就来找人的说道理吧,说不定就是跟某人早早串通好的。”
她这已不是意有所指,根本就是明指了。
而三房刘氏更是直白了,她先是扫了卫浅溪一眼,最后目光竟落在了苏辛夷身上。
“应该是有人帮她去偷偷去千丝阁报信,以为这样演出戏就可以瞒过我们吧。”
自陆语事件后,她对苏辛夷的恨意直白又明显,只要有机会就会给她上眼药。
此时苏辛夷并不介意她这点眼药,她视线朝着厅外看过去,桃花还没来,难道这中间出什么差子了?
她看出来了,端靖侯府其实只是想找个借口发作卫浅溪而已。
只要不是实打实,打在脸上的东西,他们不会给卫浅溪任何机会。
不知道卫浅溪的嫁妆到底有多少,但老太君和杨氏好像一直挺惦记的,再加上这次大理寺这次的空缺,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但有不少世家子弟都在争抢这个位置。
端靖侯府小一辈,找不出一个像样的,既然不能从科举进入官场,那只能靠着祖辈那点福荫了。
他们原本以为借着卫浅溪和卫无渊的关系,自己肯定比别家世家占有优势。
却没想到卫无渊竟是油盐不浸,卫浅溪也是事不关己。
对财帛的贪婪,以及对于卫家兄妹不为所动的恨意,让他们今天是铁了心的想要逼卫浅溪放出财帛,逼迫卫无渊给他们打开后门之路。
而尹丹月似乎也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显得成竹成胸。
看着卫浅溪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将死蚂蚁。
苏辛夷看向卫浅溪,她看起来还是很平静。
但这股平静中,她隐约感觉到了焦躁。
是端靖侯府的不要脸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吗?
桃花怎么还不没回来,难道——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刘氏朝她投来的目光,怨毒的恨意中,透着明目张胆的得意。
苏辛夷心中猛地一颤——
对了,刚刚好像刘氏让她的丫鬟出去了一趟,就在桃花出去之后不久——
而这时,老太君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咬死卫浅溪。
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卫浅溪大骂:“你不止自己中饱私囊,还与外人勾结盗取侯府财物,看在光仪的份上,我给我一条活路,若是你……”
她的话没说下去,但其中的意味已再明显不过——
卫浅溪缓缓地抬起头来,因为兄长的伤势,她应该一夜未睡。
眼圈微微泛着黑,整个人憔悴中透着虚弱,仿佛随时都能倒的样子,可跪在厅中的她,却是腰杆挺直,仿佛这些人全压下来,都压不倒她的腰杆一般。
苏辛夷仿佛从她挺直的背影好像看到了那个明明早就不支,却仍要在她面前坚持着要醒过来的人。
他现在伤势未知,可他的妹妹却在这里被人欺负,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哪里有这种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