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门做好准备，距离中白集团2019年度品牌发布会还有十分钟。”
主持人站在镁光灯下，光束和目光全部打在他的脸上。
现场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下来，随着主持人的报幕结束，鼎沸的人声，次第晕染着在会场传开，这是一场超500人的大会，人数较多，活动现场空气略微稀薄，已有人开始拿活动议程扇风。
李念快速小跑着进入会场，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踩着发布会报幕的声音赶来。
路上有雨，她把自己撑得雨伞，送给了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
雨势越来越大，她躲在旁边的便利店，等待雨变小了，她顶着装有电脑的背包，一路小跑着到的会场。雨水顺着一缕缕头发流在了白皙的脸颊上，她问酒店前台要了条毛巾，迅速擦了擦挂了水珠的头发，在洗手间匆匆忙补了个妆之后，大跨步跑去会场。
这时，中白集团领导层已经陆续移步至贵宾室。
她习惯性的坐在嘉宾后的第一排，那里可以接触到她想采访的人。
当她跑进会场时，乌压压的全是人，她还是跑去前排试试运气。
“不好意思，里面有人吗？”李念小声又略显急促地指着中间一个放着包的空位问道。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李念一个跨步，将身体重重摔进座椅里。
几乎同一时间，开场音乐响起。
主要嘉宾一个个西装笔挺的出现了，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他们纷纷在首排落座。
主持人边走边以饱满的热情开启了这场发布会。
“女士们先生们，中白集团年度发布会现在开始，……，有请中白集团董事长白常君，白董！”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中白集团董事长白常君！白常君？
李念在做案头准备的时候就发现这是家来自老家的企业。但“白常君”这三个字越听越熟悉，直到看到了他本人，李念不禁张大了嘴巴。
来不及有更多的疑惑，白常君已经手握话筒，开始了他的讲演，他先是自报家门，讲了一些自己创业的故事，最后讲到了他们的计划。
“在座的很少知道我们中白集团，正好，我们今天发布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们进入北京了！”
众多企业拼了命也要在北京有一席之地。
李念迅速敲下重点信息，不时的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对她来说，如雷贯耳的企业。
从高中开始，她就知道家乡随处可见的中白商场和写字楼，没想到不过才十多年，就取得了如此成绩，果然是明星企业。
“我们的战略是以农村包围城市，布局三四线城市，近年来，我们开始转战一二线，我们希望能在行业中具有一席之地。”
李念时不时拿手机拍下主席台上口若悬河的白常君。
“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白常君露出的慈祥笑容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聚焦，他缓缓得朝李念的方向看去，“就让今天的主角上来吧！”
李念正前方的一个年轻的背影，站了起来，拽了拽西装的衣角，笔挺的走向主席台。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背影，竟然走了神。
等这个背影转过来，仿佛时间都被定格，李念脑袋嗡得一声，会场瞬间安静无比。
“各位领导，媒体朋友们，我是中白集团北京市场负责人，白硕！”这几句话，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才传到她耳朵里。
年轻人说话的尾声，白硕这个名字，将李念重又拉回了现实。
李念下意识的将头低了低，错综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哇靠，这要怎么办？白硕？是中白集团的公子？”“这都是什么剧情？”李念瞪大了眼睛，像一个乌龟慢慢从壳里伸出头眺望主席台，虽然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但和李念的状态太像了，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想要确认这个白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白硕。
他那冷峻的脸，他那明亮的眸，他那皓白如月的齿，那纤长的身体，不是他是谁呢？
从业七八年来，李念第一次有了中途离场的冲动。她不希望和白硕在这种场合下不期而遇，虽然能见到白硕，是李念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事情。
这世界上，绝对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李念还在不可思议的否定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尽管否定自己，尽管想逃离，但李念还是出神的注视着台上演讲的年轻人，感慨了句，“他真的比以前成熟好多”。
可是，工作不容许她有别的想法。她只能将头埋的更深，以免和走下主席台的白硕来个四目相对。
这场活动，已经很难吸引李念的注意力了。白硕退场之后，她全程都在盯着白硕的后脑勺发呆，如果不是会场昏暗的缘故，白硕一定能感知到这火热的注视。
距离大会结束半小时，微信群里，已经开始通知采访间的位置。
“各位媒体朋友，十分钟会议结束后，请移步旁边的会议室，白董将接受大家的采访。”品牌负责人在群里通知。
李念看着手机，她又一次想退缩。
“好”
“好的”
“ok”
同行们纷纷回应，李念犹豫着，还是回复了个“好”。
即便是不情愿，但基于记者的素养，她还是在采访间里选择了第一排靠边的位置坐下，目的是为了让被访者第一时间看到抛出问题的她。靠边，已经暴露了她的不安。
“董事长他们马上就到！大家稍等一分钟。”品牌部小姑娘说完之后，李念期待又担忧地望向入口处。
“嘭！嘭嘭！”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周围的记者朋友们正做着采访前的准备，电脑打开，录音笔放到前面，有些已经开始敲稿子了。
李念无法集中精力去关心这些，她只有一个念头，一会儿如果看到白硕，该如何打招呼，现在坐到最后一排还来不来得及？种种。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大家都来好早！久等久等~”白常君佝偻着身子走进来，他向来在媒体面前的态度谦和恭顺，毕竟这些记者朋友，是他们打入北京市场的枪手。
白常君身后，紧跟着的是白硕。他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向在座的点头示意。
示意的同时，眼神坚定有力。直到看到李念的侧脸，他眼神短暂停留了几秒。
落座，白硕右前方45度的方向，是李念。
白硕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李念身上，表情由疑惑转而紧张，随即又木讷了001秒，在没被人发现的时间里恢复了该有的平静。
白常君打破了这安静。
“今天这场采访呢，说是采访，主要是想和大家一起深入聊聊北京房地产市场，关于中白集团北京市场的判断，大家也可以向我们北京区域负责人来提问，我们一定会知无不答。”
说完，白常君给大家一个微笑。
品牌部小姑娘拿着话筒，介绍了安排此次采访的目的，并再一次简单对中白集团进行了介绍。
李念抬头，用余光瞄了一眼白硕，闷热的房间里，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不少汗珠。
他紧张了。
“下面，有请记者老师们提问。”
“这里！”后排国际金融报的记者第一个举起手，顺势站了起来。
李念感觉到，白硕的眼光途径她的头顶，投到提问者那里。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点来北京？中白集团接下来会做哪些策略上的改变？”
“感谢这位记者朋友，很好的一个问题！”白常君接话，“这其实是两个问题，第一个我来回答，第二个交给白硕来解答。”
白常君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他的逻辑，最后以“任何时候来北京都不算晚”结束了第一个问题的解答。
白硕从父亲手里接过话筒，清了下嗓子。说道：“我们在进北京前，做了充分的客群调研，以及市场研究。我们将根据目标客群的产品需求，打造适合刚需年轻人的产品，我想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记者发布会。
“谢谢白总。”
“这里我也想多说一句，我自己也是年轻人，更懂市场需求，我希望我们能在细分市场分一杯羹。”白硕补充了一句。
每一句话都绕过李念的头顶，李念只听到冷静到一丝颤音都听不到的优美男声，却根本不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手指停在电脑键盘上，一动不动。
“有设定具体目标吗？”另一位北房网记者趁机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第一年，我们不太希望设定具体的目标，这些条条框框的数字有时候反而会困扰我们的战术，当然，我们希望能朝着更好的目标努力！”
“好的，下一位。”品牌小姑娘适时的抛出这句话。
“您好，我是财经周报记者，我想问下白硕总，你怎么看北京市场的未来？”
“北京市场前景非常乐观，2018年的时候，北京常住人口达到21542万人，如果每个人都在北京有一套房，这个市场容量难以想象。”白硕顿了顿，看了看正在盯着电脑的李念，继续说道：“我同时也希望，北京不仅是企业的未来，也能承载每一个个体的未来！包括我个人，也包括在座的各位，更包括广大青年人！”
“谢谢白总！”这是一个颇具情怀的答案，现场响起了掌声，当然，女性记者居多，这掌声多半是给了他的脸。
又经过了几轮问答，李念还是没有抛出问题，她在挣扎。
“差不多了吧？”白常君以商人游刃有余的微笑，说出了这句话。
李念心里咯噔一下。
“我还有一个！”李念终于举起手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白硕……总”。
紧张到，李念忘记了自报家门。
白硕用复杂却不意外的眼神看向李念。他们的眼神，首次在公开场合有了交流。人生就是这样在意外和必然之间，有个合理的出口。
“是的，他已经看到我了！”李念心里念叨。
七年来，李念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白硕，比如，“当年为什么没有一句话就逃掉？”“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这些问题，就像生了根，风一吹，长在外面的叶就要试探了过去。
因为专业的职业素养，李念理了理思绪。专业、冷静而不失礼节地发问：“我有个问题，这个市场正在进入存量市场，新开发的土地少之又少，白总怎么能笃定自己就能在北京市场翻身呢？”
白硕笑了笑，低了低头，这是他紧张时惯常的小动作。他沉思了几秒钟，这几秒对李念来说，长过任何几秒。
“很尖锐的问题！”白硕有力的抬起头，双目炯炯有神正视李念。
“首先，我们对市场进行了深度研究，你说的问题确实是现实问题，它是中白的问题，但同时也是其他企业的问题。我不太认同你说的‘翻身’二字，这场仗，我们还没开始打！是输是赢尚不能定论，怎么就能说翻身呢？”
白硕的话语铿锵有力，全然不是当年那个遇到事就选择逃离的男孩了。
记者的问题被受访者回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正说明，问题直戳他们的痛点。但公然被怼，对于记者本人来说又是尴尬的，李念身后有记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反而给李念重新回到“战场”打了一针强心剂。
“你刚才也说自己年轻，你如何达到投资者的要求？”
“这点……”白硕顿了几秒，接着回答：“确实是需要时间来考量的。”
他继续补充道，“企业管理，和年龄有一定关系，但并不是绝对的，我希望我们的投资者也给我时间，虽然我们中白集团在其他省市站稳根基，虽不敢自称no1，但也是家喻户晓的品牌。不过，若放在北京，还是很年轻的新品牌，任何新事物都需要时间。我对中白有信心！”
说完，白硕露齿一笑，好像在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在座的记者朋友，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好像他们已经融入了这家企业。
“拭目以待！”李念脱口而出，全然不顾一双双不解的眼神。
没想到，七年之后再见面，他们依然像初相识那般，针锋相对。
看形势不对劲，品牌部小姐姐及时结束了这场群访。李念最后一个问题，让这场群访草草收场。
采访一结束，记者们纷纷围上去交换名片或加微信，主席台被围得水泄不通，李念提起了电脑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采访间。
她觉得，他们再见面的场合，有点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