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抹渐渐远去的背影,刘程芳笑着笑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她的咳嗽声才止住。
她的眼里是翻涌的恨意,如此仔细瞧的话,在那些翻涌的恨意中,还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和悔恨。
如果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没有一气之下跑去酒吧买醉,她就不会遇上那些流氓,就更不会怀孕,那个善良的男人更不会死……
刘程芳低着头,一张苍白的脸晦暗不清。
孟晟的亲生父亲……
事实上,就连她也不知道是谁。
从疗养院出来之后,唐晚一个人开着车狂奔在康庄大道上。
刘程芳说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不相信她从小到大一直崇拜的父亲,会是那样一个不堪的人,她不相信,死都不信……
“晚晚,这做人,应该堂堂正正的,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爸爸不希望你长大之后多富有,爸爸只希望你一辈子都幸福,跟随着自己的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晚晚,你现在努力不只是为了自己,你还要帮助更多的人,你看到了吗?那些人,他们都需要帮助,而你可以给予他们帮助。”
“晚晚,爸爸爱你,希望你一直活得开心,一直活在幸福中。”
……
一路疾驰,就连唐晚自己也没有发现,她已经将车开到了西郊的墓园,她的父亲唐建国就葬在这里,这块墓地是他生前就买好的。
唐晚下了车,拾阶而上。
道路旁边栽种了一排排高大的松树,饶是入了冬,枝头依旧繁茂。
阳光从枝叶细小的缝隙间过滤下来,斑驳的台阶上落满了耀眼的光晕。
很快,她就停下来脚步。
目光落在一张黑白色的照片上,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笑得格外温润。
唐晚在墓碑边上坐下来,双腿曲着,双手抱着膝盖,小脑袋轻轻靠着墓碑。
“爸,我又来看你了,也不知道你在下面有没有找到妈咪!”
“爸,我有点想你,你在世的时候,我从来都不觉得这世上会有烦恼,可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发现我每天都会被烦恼困扰。”
唐晚抿抿唇,眼眶有些发胀,却又很努力地挤出一丝笑。
“对了,爸爸,你还记得一个叫刘程芳的女人吗?她是孟晟的母亲,我今天去见她的,她一直跟我说你的坏话,可我一点都不相信她。”
“爸,我记得的,我小的时候你教过我,不要轻信任何一个人的话,尤其是一面之词。”
“可是爸爸,我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蛊惑我,她说,刘程芳没有骗我,她不停地让我相信刘程芳,爸爸,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我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的话!”
“对了,爸爸,我已经结婚了,不过没有举办婚礼,就只跟他领了结婚证,但他是思思的爸爸,所以,其他的都不重要。”
“爸爸,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我也会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强大。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如果那时候我足够强大,爸爸也许就不会被他们逼死了,我可以帮爸爸,可那时候的我……”
说到底,是她害了爸爸,如果她没有引狼入室……
唐晚低着头,额头抵在膝盖上,有泪水猝不及防地从眼眶掉下来,一滴一滴,砸落在冷硬的石板上。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又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很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
唐晚深吸一口气,又扭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那张照片,“爸,对不起啊!当初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如果我一早就听你的……”
“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
唐晚在墓碑旁坐了很久,久到头顶上的阳光不见了,久到山间起了风。
要下雨了吗?
她挣扎着站起来,又附身擦了擦墓碑顶端的那张照片,轻声说道:“爸爸,我该回去了,等有时间的时候我再带乔乔来看你。”
等唐晚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开始下小雨了。
她连忙上了车,熟练地启动车辆,朝着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可,唐晚怎么都没有想到,车开到半路上的时候居然爆胎了!
她只得将车速减下来,然后慢慢地停靠在应急道上。
原本想出去下车看一眼,可车里忘记放雨伞了,虽然外面的雨下得不大,但如果就这样下车的话,还是会被淋个落汤鸡的。
唐晚傻愣愣地坐在车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愣了一下,立刻拿起手机,秦陌北?
唐晚没有半点犹豫,伸出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声音软软的:“喂?”
手机那端,秦陌北听着听筒里传来的软糯糯的声音,连眼神都变得温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问道:“吃午饭了吗?”
“没。”
“我刚好也没有,要不要晚点我陪你一起吃?”
唐晚轻敛眸色,又咬了咬唇瓣,“秦陌北,你不是应该先问我在哪吗?”
秦陌北微怔,不由得笑了,语气透着宠溺:“……宝宝,你在哪?”
“我去墓园看我爸爸了,现在还在回市区的路上,不过,我车突然爆胎了,这边还下着雨……”
说着说着,唐晚莫名觉得委屈,鼻腔里涌出一阵阵的酸楚。
秦陌北眸色微变,立刻说道:“你把地位发给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你,你今天不是很忙的吗?”
“是很忙,忙到现在连午饭也没有吃,但是对我来说你更重要。”
……
说是享受也好,说是虚荣也好,对于秦陌北突如其来的情话,唐晚不由得弯起唇角。
一时之间,她心里所有的绝望和无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一阵指关节敲击车窗的声音蓦然响起,
唐晚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扭过望去,一个年轻男人撑着雨伞站在车门外,一张有刀疤的脸用力朝窗户上挤压,甚至有些变形。
她吓得差点尖叫起来,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那一张可怕的脸。